纱帐棚外的露水还没干透,李杰已经蹲在陶盆前看了半个时辰。泡足十二个时辰的胡椒种子在温水里轻轻晃动,紫黑色的表皮被撑得透亮,像裹着层水晶衣,指尖轻轻一碰,就能感觉到里面胚根鼓出的硬疙瘩——那是生命在蓄力的触感。
“张大哥,把河沙抬过来时记得垫两层麻布。”李杰起身时膝盖发僵,昨夜守着种子几乎没合眼,眼下的青黑比陶盆边缘的炭痕还深。他特意让狱卒把渭河边筛来的细沙在石板上晒了三日,又用桑皮纸盖着烘了两夜,此刻装在竹筐里,白得像开春的新雪。
老张和两个狱卒抬着竹筐进来,粗麻绳勒得肩膀发红。“大人您闻,这沙子晒得带股太阳味!”他抓了把沙往空中一扬,细沙簌簌落在草席上,没半点尘土扬起,“过了三遍绢筛,连芝麻大的石子都挑干净了。”
李杰抓起一把沙凑到鼻尖,干燥的颗粒带着淡淡的河腥气,这是洗净盐分的明证。他走到靠墙的木架前,搬出六个榆木盘——这些是他让人按系统图纸做的,盘底钻着三行细密的圆孔,孔眼比铜钱还小,边缘用砂纸磨得溜光。“这盘底的孔得仔细检查,”他用竹签挨个捅了捅,确保每个孔都通畅,“沙子里的水就是从这走的,堵一个孔,就可能闷坏一窝种子。”
老李蹲在木盘旁,看着盘里铺好的细沙直咂嘴。他昨儿个偷偷往沙里埋了粒黄豆,今早扒开看,豆子干得皱巴巴的,哪有埋在土里的饱满?“大人,这沙子透气是透气,可没半点肥力啊。”他捡起粒沙放在齿间咬了咬,硌得牙床发麻,“种子种在这,跟搁在石板上有啥区别?”
“要的就是没肥力。”李杰用木刮板把沙面刮得像镜面,沙粒在板下簌簌滚动,留下细密的纹路。他从陶盆里捞出粒种子,表皮在阳光下泛着水润的光:“现在的种子最怕烧根,细沙干净无杂菌,能让胚根安安稳稳地往外钻。等长出两寸白芽,再移到掺了粪肥的土里,那时根系壮了,才扛得住肥力。”
系统面板在眼前亮起淡蓝色的光:【细沙粒径0.2-0.5,符合育苗标准;含水量3%,需增至8%】。李杰指尖在面板上轻点,调出“育苗盘铺设规范”——沙层厚度需精确到一寸二分,误差不能超过半分。他找来根刻着刻度的竹尺,沿着木盘边缘量了又量,直到每处沙层都严丝合缝才罢手。
“每粒种子间距三寸,行距也得三寸。”李杰用手指在沙面上按出个浅坑,指腹压下去的深度刚好半寸,“太深了,芽顶不破沙;太浅了,根扎不稳。”他捏起一粒种子放进坑里,紫黑色的颗粒嵌在白沙中,像墨滴落在宣纸上,“就像给娃盖被子,得松紧刚好。”
狱卒们围成圈看得入神。小王学着按坑,手指刚下去就带起一片沙,把旁边的坑都搅乱了。“手腕得稳住。”李杰握着他的手示范,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力道要像给雏鸟喂食,轻了按不出坑,重了就把沙压实了。”小王脸涨得通红,练了七八次才终于按出个标准的浅坑,沙面连个细纹都没散。
五十粒种子播完时,日头已经爬到草棚顶。六个木盘排开,每个坑里的种子都像列队的士兵,间距分毫不差。李杰蹲在地上,鼻尖几乎碰到沙面,逐个检查完才直起身,后腰的酸痛让他忍不住龇牙——这比在农科院实验室用育苗箱累多了,可每粒种子的摆放都凝聚着比仪器更精密的心思。
“盖沙要像撒面粉。”他抓了把沙从指缝漏下去,薄沙均匀地盖在种子上,刚好没过半粒,“多了压芽,少了露根,这厚度得用竹筛晃着撒才匀。”老张拿着竹筛在旁边学着,沙粒透过筛底的细孔落下,在种子上积成层薄薄的白绒。
喷壶是用系统兑换的羊皮袋改的,李杰在袋口接了节掏空的芦苇杆,杆头绑着层细麻布。“这玩意儿喷出来的水像雾,”他捏着羊皮袋轻轻一挤,细水珠簌簌落在沙面上,没溅起半点沙粒,“沙子吸水量大,得像给刚出苗的菜浇水那样,一点一点润透。”
他边喷边移动喷壶,脚步踩着特定的节奏,确保每寸沙面都淋到水。“看到沙面发暗但不汪水,这就够了。”李杰直起身时,羊皮袋已经空了大半,“过会儿沙面会泛白,那是表面的水渗下去了,那时再补一次,一天总共要喷四次,辰时、午时、未时、酉时,一次都不能错。”
搬木盘进纱帐棚时,四个狱卒小心翼翼地像抬着易碎的瓷器。这棚子是用细竹条搭的骨架,上面蒙着三层生丝绢,既能透过散射光,又能挡住正午的烈日。棚角挂着的铜铃轻轻晃动,那是李杰按系统提示装的——铃响说明通风够了,铃不响就得赶紧掀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