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从马壮那借的SUV,我特意提前十五分钟泊在张婷家小区门口。
车虽然不是我的,但被我擦得锃亮,男人的门面,哪怕是借的,也得撑起来。
远远就看见张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红色羽绒服像一团小火苗,白色围巾裹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鼻尖冻得通红,还冒着热气。
“林涛!”她拉开车门坐进来,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飘过来,“等久啦?我妈非让我多穿点,说村里比城里冷。”
““刚到,你上车刚好,省得我在这儿吸冷空气。””我侧头笑了笑。
车子平稳地驶出城区,朝着板桥镇方向开去。水泥路渐渐被年久失修的柏油路和后来的坑洼土路取代。
张婷心情显然极好,像是出笼的鸟儿,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二姨家表哥在城里新处了对象,到三叔公的孙女今年考上了重点高中,再到家里为了这次杀猪饭准备了哪些菜——血肠是奶奶亲手灌的,酸菜是自家缸里腌的,猪是昨天现杀的,肥瘦正好……
我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避开路上的坑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板桥镇,飞到了那条可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铁路线上。
“对了,婷婷,”我貌似随意地打断她关于二姨家表哥的絮叨,“这次回老家,就爷爷奶奶在张罗?叔叔阿姨他们……这次不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张婷的声音顿了顿:“他们……单位年底都忙,抽不开身。再说,爷爷奶奶也想我们先回去看看,他们后面有空再来。”
我“哦”了一声,表示理解。看来得单独会会那位县人大副主任岳父了,本来还想借全家团聚的由头,顺势把铁路的事抛出来,现在倒好,省得人多嘴杂。
板桥镇张家坳村,距离板桥镇距离镇中心约莫三四里路。
村子坐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台地上,村前那条叫不出名字的河沟早已干涸大半,裸露着灰白的河床。村子里多是些有些年头的砖瓦房,墙体斑驳,狭窄的村路上随处可见散养的鸡鸭和堆放的柴草,空气里混合着柴火烟气、泥土和牲畜的气味。
张婷家是村里常见的院落,几间平房,院子挺大。
我们的车刚在张婷爷爷家院门外停稳,喧闹声就涌了过来,张婷的爷爷奶奶,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热情地迎了出来,瞬间将我们包围。
张婷的爷爷张建国,典型的被土地雕刻过的老农形象,皮肤黝黑,手掌粗糙,话不多,只是憨厚地笑着。
奶奶李秀英则更活络些,拉着张婷的手问长问短,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满意。
院子里,一口大铁锅支在临时垒的灶上,咕嘟咕嘟地冒着诱人的白色蒸汽,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旁边的案板上,摆着新鲜宰杀、还冒着热气的猪肉,自家腌的酸菜,灌好的血肠,还有各种待洗的蔬菜。
亲戚邻居来了不少,男人们聚在一起抽烟闲聊,女人们则忙着洗菜切肉,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打闹,充满了鲜活质朴的市井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