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骄刃折锋(1 / 2)

邺城的春天,似乎比易京那片刚刚经历战火的焦土要繁华温暖得多。街市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战争的阴影仿佛被巍峨的城墙隔绝在外。然而,在这座河北新权力中心的大将军府深处,一种无声的较量,正悄然酝酿,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袁绍的心情,在彻底消灭公孙瓒、初步掌控幽州之后,并未完全放松。一份份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正不断送到他的案头,内容都指向同一个人——那个曾在界桥力挽狂澜、为他奠定河北基业立下首功的将领,鞠义。

“先登死士”,这支由鞠义一手组建、训练,几乎全部由凉州悍勇子弟组成的精锐,在战后非但没有解散,反而规模隐隐有所扩大。鞠义本人,出入仪仗越发僭越,言语之间,对河北本土出身的将领如淳于琼、文丑等多有轻慢,甚至连对他袁绍,也不复往日的恭谨,偶尔流露出“若非某家,本初安得此位”的倨傲。

这一日,袁绍召集了少数几位心腹谋士,包括沮授、审配、逢纪,在密室议事。

“诸位都看看吧。”袁绍将几卷竹简推到案几中央,脸色阴沉,“鞠义近来,与黑山残部暗中联络,其部将多有纵兵扰民、强占田宅之举。更有密报,他私下抱怨,言吾赏罚不公,厚待河北士人,薄待凉州旧部。”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其心……恐已生异志。”

审配率先开口,语气斩钉截铁:“主公!鞠义恃功而骄,目无尊上,已非一日!其部曲皆凉州悍卒,只知有将军,不知有主公。此等尾大不掉之患,若不早除,必生大乱!界桥之功虽大,然岂可抵谋逆之罪?”

逢纪在一旁附和:“正南所言极是。鞠义狼子野心,昔日能叛韩馥,今日安知不会叛主公?其与黑山贼暗通曲款,便是明证!当速图之,以免养虎为患!”

沮授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鞠义确实骄纵过甚,其部曲亦需整编。然其勇略,军中罕有,麾下‘先登’更是精锐。若骤然处置,恐引其部动荡,甚至激起兵变,于我军稳定不利。是否……可先行安抚,徐徐削其兵权?”

“徐徐?”袁绍冷哼一声,打断了沮授的话,“公与,你太过持重了!鞠义非是那等可徐徐图之的庸才!他既已生异心,岂会坐待我削其权柄?如今我军新定幽州,威势正盛,正是解决此等内患的最佳时机!若待其羽翼丰满,与外部勾结,则悔之晚矣!”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杀机毕露:“吾意已决!此獠不除,河北难安!”

数日后,大将军府传出命令,为犒赏平定幽州之功,特在府内设宴,遍请有功将校。鞠义自然在受邀之列,且名列前茅。

接到邀请时,鞠义正在自己的府邸中擦拭他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环首刀。听闻使者传达的命令,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傲然笑意。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袁绍对他功劳的又一次确认,或许,还有借此安抚他最近一些出格举动的意思。

有部下小心提醒:“将军,如今邺城内外,兵马调度频繁,河北诸将似有异动。此宴,恐非好宴,不如称病不去?”

鞠义不屑地瞥了部下一眼,将环首刀“锵”一声归入鞘中:“袁本初安敢动我?若无我界桥死战,焉有他今日之局面?河北诸将,土鸡瓦狗耳,何足道哉!我麾下‘先登’皆百战锐士,他若敢动我,这邺城,我先替他搅个天翻地覆!”他自信凭借自己的威望和麾下精锐,袁绍绝不敢轻易动手。

宴席当日,大将军府张灯结彩,丝竹悦耳。鞠义身着华服,腰佩利刃,带着数十名精心挑选的亲卫,昂然而至。府门前,守卫比平日森严数倍,见到鞠义,态度却异常恭敬,依制请其亲卫在外院等候,只允他一人携两名贴身扈从入内。

鞠义不疑有他,大手一挥令亲卫在外等候,自己则带着两名心腹扈从,龙行虎步踏入宴会正厅。厅内已是冠盖云集,河北文武重臣几乎尽数在列。袁绍高坐主位,面带和煦笑容,见他进来,还特意举杯致意。鞠义傲然环视一周,在与他对视的河北将领眼中,他看到了敬畏,也看到了几分隐藏极深的冷漠与……幸灾乐祸?

他按照指引,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位置紧邻袁绍,显是尊崇无比。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歌舞曼妙,气氛看似热烈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袁绍忽然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射鞠义。整个大厅的乐声、谈笑声,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鞠将军,”袁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近日,有数位太守联名弹劾你,纵兵劫掠,侵吞民田,更与黑山逆贼张燕暗中往来,图谋不轨。你,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