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最后加重了语气,点出攻心之要:“更兼如今秋水寒凉,积水难排,城内必成泥泞泽国,潮湿阴冷。兵士靴袜尽湿,寒邪入体,伤病者众,疫病滋生。守军士气、体力,皆在这无望的潮湿与寒冷中一点点消磨殆尽。明公,此乃攻心为上,毁物为辅,绝其根本之策!与陈元龙那疥癣之扰,不可同日而语。”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所有人都被这毒辣而又精妙的计策所震撼。这已不是战术层面的较量,而是上升到战略层面的毁灭。
曹操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彩,抚掌大喝:“好!好一个‘阴湿其骨’!好一个绝其根本!陈登用水,如溪流绕石,虽烦不伤;奉孝用水,如沧海浸堤,毁于无形!妙极!此方是破国屠城之策!”
他豁然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妙才(夏侯渊)!”
“末将在!”夏侯渊踏前一步。
“即刻挑选精通水性、手脚利落之士,由营中老练匠人带领,趁夜色潜往泗水上游,依奉孝之策行事!下游阻水之事,亦需同步进行,务求隐秘!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诺!”
随着曹操的命令,一张无形而致命的水网,开始向着下邳悄然笼罩而去。
数日之后,下邳城内的守军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城墙根部的土壤变得异常湿软泥泞,一些老旧地段,甚至有浑浊的水珠从砖石缝隙中不断渗出,在墙脚汇成一片片小小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土腥与水汽混合的沉闷气息,挥之不去。
刘备与关羽一同巡视城防,关羽蹲下身,抓起一把墙根的湿泥,在指间捻动,那冰冷的粘腻感让他心头一沉。“大哥,秋高气爽,何来如此重的湿气?且只集中于城墙之下……此事绝非寻常。”
刘备仰头望着在秋日下更显斑驳苍老的城墙,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声音干涩:“云长,莫非……是曹贼准备水淹下邳?可眼下水势……”
他们尚未理清头绪,坏消息接踵而至。有胆大士卒夜间缒城探查,发现城外护城河的水位不知何时已悄然上涨,浑浊的河水正一刻不停地拍打着、浸泡着城墙的根基。消息传开,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那座他们赖以生存的城墙,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座正在缓慢沉没的孤岛,脚下的泥泞,墙体的湿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那正在被侵蚀的命运。
郭嘉的奇谋,如同最阴险的毒药,无声无息地注入下邳的肌体。寒水正在侵蚀城墙的筋骨,也在浇灭守军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火。曹操立于营中高台,远眺那座在愈发阴湿的空气中显得死气沉沉的孤城,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笃定的笑意。他知道,破城的时机,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浸泡中,一天天加速临近。
而城内的刘备忧心如焚,陈登则眉头紧锁,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水势与当初自己所用之法的天壤之别,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殆感,重重压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