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泗水寒(1 / 2)

下邳城像一枚被投入黑色浪潮中的孤礁,曹操的大军从三面合围,日夜不休的猛攻激起惊涛骇浪,却始终未能将这礁石彻底击碎。关羽的沉稳调度与张飞的决死反扑,如同礁石上最坚硬的棱角,一次次挫败着曹军的锋刃。刘备的身影更是出现在每一段危急的城墙,他用近乎枯竭的精力鼓舞着守军,将那份摇摇欲坠的顽强维系下去。

然而,城内的情况已恶劣到极点。粮食在肉眼可见地减少,每一碗能照见人影的薄粥都在消磨着希望。援军?那早已是无人再提的奢望。绝望如同湿冷的雾气,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曹军大营,中军帐内。炭火盆驱散着秋末的寒意,却驱不散曹操眉宇间的凝重。他手指用力点在地图上“下邳”二字,几乎要将其戳穿。“兵马数倍于敌,连日强攻,竟奈何不了这残破之城!刘玄德,真乃吾之劲敌!关张万人之敌,名不虚传!”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时间,他缺的是时间。西面长安,天子麾下的吕布正虎视眈眈,若战事久拖不决,那只虓虎会做出什么,谁也难以预料。

目光转向帐中一侧,郭嘉裹着厚厚的裘衣,苍白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更显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当他抬眼时,那眸中的光华却似能洞穿一切迷障。

“奉孝,”曹操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倚重,“如此僵持,徒耗我军锐气。刘备虽困,犹能负隅顽抗。可有良策,能速破此城,以绝后患?”

郭嘉轻轻咳嗽了几声,端起酒杯,借那一点温热压下喉间的腥痒。他的目光掠过帐中诸将,最终落在曹操脸上,然后,缓缓移向地图上那条蜿蜒流过下邳城旁的蓝色脉络——泗水。

“明公,”郭嘉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下邳城坚,刘备众志,强攻之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上算。然,天地之力,有时胜过千军万马。”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泗水之上。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水攻?此前陈元龙助刘备抵御袁术,亦曾用水,不过是骚扰粮道,布设水陷,疲敌扰敌而已。奉孝之意,亦是此法?”他语气中略带探询,显然认为那等小打小闹,难破眼下死局。

郭嘉微微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智珠在握的淡然笑意:“明公,陈元龙之水计,乃‘以水为兵,扰敌疲敌’,是战术之巧,借水网地利,行袭扰之事,如同蚊蚋叮咬,虽令巨兽烦躁,却难伤其根本。”

他稍顿片刻,让众人消化这对比,继而声音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嘉今日之谋,非是骚扰,而是绝杀!非以水为兵,而以水为墙,为锤,为墓!陈登用水,求其‘活’,扰而不绝;嘉今日用水,求其‘死’,绝其生机!”

他手指顺着泗水河道缓缓上行,语气沉静却带着万钧之力:“陈登之法,在于引导、分流,制造麻烦。而嘉之计,在于‘蓄势’与‘浸杀’。时值秋末,上游水势虽不及盛夏,然若巧妙引导,加以蓄积,其势仍不可小觑。下邳城郭低洼,城墙根基多年,砖石泥浆,最惧者,便是这无孔不入、昼夜不停的浸泡!”

曹操身体前倾,目光锐利:“细细讲来!”

“嘉之意,并非寻常意义上掘堤淹城。”郭嘉解释道,“那般浩大水势,固然骇人,但刘备必有警觉,或可乘船筏暂避,我军亦无法即刻趁水攻城。吾计,乃‘阴湿其骨,缓蚀其志’。”他指尖在上游某处重重一点,“遣精干之人,潜行至上流,非大规模掘堤,而是设法引导部分水流,使其缓慢、持续地漫向了下邳城墙根基。同时,于下游隐秘处略作壅塞,使城外水位悄然抬高。如此,水流不急,不至立刻引发守军恐慌奔逃,却可如跗骨之蛆,日夜不息地冲刷、浸泡城墙地基与墙体。”

他看向帐中凝神倾听的诸将,继续剖析这计策的阴狠之处:“此计之毒,在于其缓,在于其隐。城墙日久,砖石缝隙本多,经此寒水长期浸泡,泥浆松软,根基动摇,内部隐裂暗生。守军初时或以为秋深露重,不以为意。待十数日过后,墙体强度大减,看似巍然,实则内里已然酥软。届时,我军再以冲车撞之,以掘子军穴之,必当事半功倍,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