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笔尖一顿,有些震惊。这近乎是“均田”的雏形了,对豪强利益触动极大。
吕布看出她的疑虑,冷声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土地抛荒无人种,便是废物!有人耕种,方能产粮!顾忌太多,什么事都做不成!”
蔡琰深吸一口气,继续记录。
“其二,给种。官府提供初始的种子、最简易的农具(如耒耜)。可从府库调拨,或向豪强‘劝借’,日后再以粮税抵扣。”
“其三,给临时住处。组织流民自行搭建窝棚,或利用废弃房屋,集中安置,便于管理,也便于互助。同时,以工代赈,组织他们参与修复水利、道路,付予口粮。”
“核心是:让其有希望,有奔头,能活下去,进而安定下来!”吕布总结道,“而非单纯地施粥放粮,养一群无所事事的饥民。”
他还简要提了“轮作休耕以养地力”、“堆肥沤肥以增地方”等现代基础的农业概念,虽只是皮毛,已让蔡琰听得美目圆睁,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吕布所说的这些,并非多么高深的技术,更多是一种思路的转变,是打破常规、注重效率和执行的务实手段。它们跳出了经学典籍的条条框框,直指问题的核心——如何在不具备理想条件的情况下,最快、最有效地解决问题。
蔡琰的笔几乎跟不上思路,她时而蹙眉深思,时而恍然大悟。她发现,这位温侯的思维模式,与她所学的一切经义典籍截然不同,不尚空谈,不求复古,只问结果,只求实用。这种近乎“功利”的思维方式,让她感到震撼,甚至…有些颠覆。
“以上这些,是我能想到的框架和要诀。”吕布讲完,看着蔡琰面前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具体如何实施,细节如何完善,如何用更典雅、更符合…嗯…更合适的文字表述出来,便于教导那些小吏,就要靠文姬姑娘你了。”
他站起身:“给你三日时间,将这些整理消化,编成一套…嗯…《农政急要》之类的简明教材。三日后,我挑选的第一批二十名聪慧小吏便会到此,由你开始授课。”
压力如山般压下,但蔡琰眼中却燃烧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她起身,郑重地向吕布行了一个大礼:“温侯放心,文姬必竭尽全力!温候今日所言,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文姬…受教了!”
这一次的“受教”,与她昨日应下职务时的语气截然不同,充满了真心实意的敬佩与震撼。
吕布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接下来,就要看这位才女能将其孕育成怎样的果实了。
书房内,蔡琰独自一人,对着满纸的“新学”,心潮澎湃。她仿佛触摸到了一种超越诗书礼乐、直指国计民生的真正学问。她不再觉得这只是吕布交付的一项任务,而是将其视为一次艰难的挑战,一次证明自身价值,甚至…可能真正造福于民的机遇。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案前,目光坚定,开始逐字逐句地斟酌、推敲、完善吕布留下的那些粗糙却充满智慧的“金科玉律”。
长安的夕阳,将金色的余晖洒进书房,照亮了伏案疾书的才女,也仿佛照亮了一条不同于往昔的、务实求存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