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举,一可让陛下知晓民间疾苦,不忘根本;二可彰显陛下仁德,垂怜黎庶;三也可为臣等分忧,使政务更为通达。陛下意下如何?”
刘协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瞬间明白了吕布的意图。这并非真正的放权,而是将他纳入到一个“流程”之中,成为一个象征性的、处理最不敏感事务的“图章”。但即便如此,这也比他终日枯坐、完全被排除在政务之外要强!至少,他能接触到真实的信息,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哪怕只是“准”或“不准”。
这是一种极其高明且带着一丝羞辱的控制,但刘协无法拒绝。他需要这点微不足道的“参与感”来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无用,也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地观察、学习,甚至…或许能暗中做点什么。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复杂,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温侯所言极是。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能为此等事宜尽一份心,是朕之责,亦朕所愿。”
“陛下圣明。”吕布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如此,臣稍后便命人将相关奏报送至宫中。这两位侍中熟知章程,可协助陛下。”
那两名侍中这才上前一步,躬身向刘协行礼:“臣等谨遵陛下吩咐。”
刘协看着这两人,心知肚明他们是吕布的眼睛和耳朵,自己的一举一动,批阅的每一个字,都会毫无保留地呈报给吕布。但他别无选择。
“有劳二位爱卿。”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吕布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留,又行礼告退:“如此,臣便不打扰陛下处理政务了。”
看着吕布离去的背影,刘协久久沉默。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案上,那两名侍中已经非常“贴心”地将第一批关于春耕的简牍捧到了他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是京兆尹汇报渭水沿岸垦荒进度的奏报,里面详细列出了开垦亩数、所需种子农具数量、遇到的困难…
文字枯燥,数字繁琐。但刘协看得很仔细,仿佛能从这些字里行间,看到那片饱经创伤的土地,看到那些在春风中艰难劳作的百姓。
他提起笔,蘸了墨,犹豫了一下,在那份奏报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地批下两个字:“已知。”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知道,这只是吕布精心设计的一步棋。但他同样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点真实的触感。他开始一份接一份地翻阅起来,神情专注,仿佛手中握着的,真的是天下的重量。
两名侍中安静地侍立一旁,如同沉默的影子,记录着少年天子批阅的每一个字,以及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未央宫的偏殿里,只剩下竹简翻阅的沙沙声,和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一种微妙而脆弱的新平衡,在这古老的宫殿中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