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的秋夜,已带了些刺骨的凉意。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吕布和贾诩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白日里接见使者的喧扰早已散去,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答声,以及偶尔烛芯爆开的轻微噼啪。
吕布没有坐在主位,而是站在一幅粗糙的皮制地图前。那地图绘制的范围远比朝廷通用的舆图要广,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方势力的分布和兵力大致动向,许多信息来源于商队、溃兵以及贾诩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渠道。他的目光,正凝在代表冀州的那一大片区域上。
贾诩悄无声息地进来,像一道影子。他手中捧着一卷比寻常书信更细小的帛书,颜色暗沉,几乎与他的衣袖融为一体。
“主公。”贾诩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吕布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微的“嗯”声,示意他继续说。
“冀州有消息传来。”贾诩走到吕布身侧,将那份小帛书递上,“通过杨氏往邺城贩马的商队带回,经三道手,源头是邺城某位喜好夸谈的门客,酒后之言,真伪需辨,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吕布接过帛书,并未立即展开,指尖能感受到帛料的细腻和上面墨迹的微凸。他依旧看着地图上“邺”字所在的位置。
“说的什么?”
贾诩垂手而立,语速平缓,字句却清晰无比:“袁本初界桥大胜,声望日隆,冀州渐稳。然其帐下谋士,如沮授、许攸等人,近日于私宴或军议中,已有议论。言及‘河东盐利之丰,甲于天下’,又道‘吕布据盐池而窥并州,骁勇难制,恐非久居人下之辈’,甚至有人将将军与…与昔日董卓相较。”
吕布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但依旧盯着地图,仿佛要透过那层皮子看到邺城袁绍的府邸。
“袁绍何反应?”
“据那门客之言,袁本初听闻后,并未当即表态,只沉吟不语。”贾诩道,“但其后不久,便下令其外甥、并州刺史高干,加紧对太原、上党等郡的掌控,整饬军备,清剿黑山贼残余,动作频频。”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烛火跳动了一下。
吕布终于缓缓转过身,将那份帛书就着烛火点燃。细小的火焰腾起,迅速吞噬了那寥寥数语,化作一小撮灰烬,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