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郡守府的偏厅,氛围与昨日的庆功宴截然不同。喧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略显紧绷的正式。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面上投下清晰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压住了原本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酒肉余味。
吕布踞坐主位,一身暗纹锦袍,并未佩戴兵器,目光平静地看着厅门方向。贾诩坐在他下首左侧,穿着寻常文士袍,眼帘微垂,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不甚关心,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案几边缘。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亲卫在门外高声道:“禀主公,荆州牧刘使君使者,蒯良先生到。”
“请。”吕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门被推开。一位年约四十、身着荆襄之地常见文士服的中年人缓步而入。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步履从容,目光沉静中带着审慎,先行了一礼:“荆州别驾蒯良,奉我主刘荆州之命,拜见吕将军。”
言辞客气,举止合度,却自有一股来自强大势力的矜持与疏离。蒯良,蒯氏兄弟之一,刘表的核心谋臣,以其亲为使者,足见刘表对此次会面的重视。
吕布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抬手虚扶:“蒯别驾远来辛苦,不必多礼,请坐。”
“谢将军。”蒯良依言在右侧客位坐下,姿态端正。他的目光快速而不失礼数地扫过吕布,又掠过一旁沉默的贾诩,心中暗自评估。这位吕布,与传闻中暴戾粗莽的形象似乎颇有出入,沉凝的气度反而更似一方雄主。旁边那位文士,虽不言不语,却让人无法忽视。
侍从奉上茶水。简单的寒暄过后,蒯良放下茶盏,切入正题,声音温和而清晰:“吕将军,良此次奉使而来,一为通好,二为询商。”
“哦?”吕布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愿闻其详。”
“其一,”蒯良道,“袁术无道,祸乱南阳,今已仓皇南窜。我主刘荆州,身为汉室宗亲,州牧之尊,收抚南阳,安境保民,乃分内之责。如今南阳诸事已定,政令复通。我主特遣良来,告知将军,愿与将军永结邻好,各守疆界,使百姓免遭兵戈之苦。”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将军麾下铁骑威震边地,我主深为钦佩,望今后能和睦相处。”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既宣告了南阳主权,又表达了不愿为敌的态度,甚至暗含一丝对吕布军力的忌惮。
吕布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刘景升州牧之名,布亦久仰。收抚南阳,安定一方,自是好事。布在此地,亦只为诛除国贼,保境安民而已。若能各守太平,自是百姓之福。”
他答应得爽快,似乎全然不在意南阳归属。这让蒯良心中稍安,但同时也更加警惕——对方所图恐怕不小。
“将军深明大义,良感佩。”蒯良顺势接下话头,引出第二件事,“这其二嘛……将军或已知晓,我荆州水泽虽丰,然却不产盐,历来需仰仗外输。近日南郡市集忽有‘玉盐’流通,其色洁白,其质细腻,远胜寻常青盐,百姓士绅皆争相求购。闻听此盐乃出自将军治下河东盐池?”
话题终于引到了真正的重点——盐利。
贾诩此时微微抬了下眼皮,看了蒯良一眼,又复垂下去,仿佛事不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