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那场关于“里程碑”的闹剧所带来的哭笑不得,如同秋日里的一片涟漪,很快便消散在张家沟平静而充实的生活里。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流淌,直到那个注定不一样的清晨来临。
那是一个雾气氤氲的秋日清晨,露水很重,打湿了田间地头的枯草。张玥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生态养殖基地的“功勋养老区”,看望那里几头早已不再承担繁殖任务、被精心供养起来的老年母猪,其中,就包括那头年纪最大、资格最老、也是她最牵挂的老母猪——大花。
大花真的太老了。它的毛发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粗糙而灰白,行动也变得极其迟缓,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趴在铺着厚厚干草的专属“单间”里,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只有张玥或者张铁柱来看它时,它才会勉强抬起头,用那只看似浑浊、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看他们,从鼻子里发出微弱而绵长的“哼唧”声,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安慰。
然而今天,当张玥走近时,大花没有像往常那样抬起头。它依旧安静地侧躺在干草上,身体保持着一种放松的姿态,四肢舒展,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但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张玥的心。她快步上前,轻声呼唤:“大花?大花奶奶?”
没有回应。大花紧闭着眼睛,胸膛没有了丝毫起伏。
张玥颤抖着手,轻轻触碰大花已经冰凉的身体,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知道,这位陪伴了张家几十年,见证了无数风雨、奇迹与欢笑的“老朋友”,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叫,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在它身边站了很久,然后才掏出手机,第一个打给了父亲。
张铁柱正在老宅的院子里,慢悠悠地打着一套不成章法的太极拳。接到女儿的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女儿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简短叙述,他举在半空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僵立在原地。
电话从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泥土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王翠花从屋里出来,看到丈夫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紧,忙问:“铁柱,咋了?”
张铁柱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养殖基地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房屋和树林,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角落。许久,他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厉害:“大花……走了。”
王翠花也愣住了,随即眼圈一红,轻轻握住了丈夫微微颤抖的手。
消息没有刻意宣扬,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张家沟的核心圈子里传开了。李狗蛋、宋思明、赵有财,还有当年最早跟着张铁柱创业的几位老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头的事,默默地来到了养殖基地的“功勋养老区”。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静静地围在大花的“单间”外,看着里面那头安详得如同沉睡的老母猪,神情肃穆而哀伤。就连平日里最咋呼的李狗蛋,此刻也紧抿着嘴唇,眼圈泛红,一言不发。
张铁柱推开围栏的门,慢慢地走了进去。他蹲下身,像几十年来无数次那样,伸出手,轻轻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大花那已经冰冷僵硬的脊背,手指划过那些粗糙的、失去弹性的皮毛。
他的眼前,仿佛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那个被全村人嫌弃的午后,他躲进猪圈,对着当时还年轻的大花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