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老怪枯瘦的手指轻叩石椅扶手,青灰色的石面被叩出细微回响,声息极轻,却在寂静无声的亭中一圈圈荡开,宛若无形的涟漪。那一声声叩击,似乎不急不缓,却隐含着几分压抑的节奏,仿佛每一次轻响,皆在扣着众修心头。亭内空气似也因此凝滞,十余名结丹修士面色各异,有人神色肃然,有人微垂目光,甚至有人指尖微动,似欲掐诀,又终究按捺未发。
穹老怪的身影微佝,灰发散乱,面容枯槁,仿佛被岁月从骨骼深处一点点掏空。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却依旧透着一种逼人的清明。他缓缓抬首,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每逡巡一处,便有人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那是一种无形的威压,似乎并非单凭修为所致,而是多年生死沉浮后,所凝成的一股彻骨气魄。
目光最终停在左侧。那里,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修端坐不语,面色沉稳如山。那人正是灵兽山的魏长老,名列七派长老之首,入结丹后期已近百年,修为深不可测,素以稳重持重著称。穹老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片刻,似在衡量,又似在暗暗权衡。
“魏道友,”穹老怪的喉音低沉沙哑,话语缓缓流出,却带着一种不容推辞的威势,“你先说说。你觉得——以阵为引,聚我等灵息,共参元婴关窍,可行否?”
这话一出,亭内众修的神情几乎同时微变。那“元婴关窍”四字,宛如有重若千钧之力,直压得空气都似凝成实质。有人眉头紧皱,有人轻吸一口气,也有人目露异光,仿佛在暗自思量利弊。
魏长老神情微顿,手中拂尘轻晃,须发微微颤动。他目光低垂,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斟酌措辞。良久,他方才缓缓上前半步,拱手躬身,声音沉稳:“穹道友,非是晚辈泼冷水。”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平缓,却带着一种老修特有的审慎与克制。目光掠过亭中众人,才又缓声续道:“群修聚念之法,古籍中确有记载。早年我曾见于《太元秘录》,上有言——‘合众念、共灵息、以阵为引,可开天地之窍’,但那皆是元婴真修主持,且需同脉功法为基。我等七派聚首,修法各异,灵脉属性互相冲突。若强行聚合,灵息交缠不匀,稍有不慎,便会灵流逆走,反噬自伤。轻则道基不稳,重则灵脉崩断。此事……”
他话未尽,便顿了一顿,眉头深锁,仿佛那未说出的一句,更重于千钧。
亭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呼吸。片刻之后,便有几人相视点头,神情间流露出几分忧色。
右侧,一位身披紫袍的修士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他抬手一拂衣袖,沉声接道:“魏长老所言极是!”那声音虽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直震耳膜。言罢,他环顾众人一圈,目光微敛,又缓缓续道:“去年天星宗内,便有三位结丹修士试过此法。以阵聚灵,以念破境,结果两人道基受损,一人更陷入灵息倒转之险。虽保住性命,却至今未能痊愈。此法之危,可想而知。”
他略一停顿,面色更显凝重:“我等修至此境,寿元所剩无多,若再贸然尝试,稍有偏差,岂不是得不偿失?”
此言一出,几名老修的神情更显迟疑。有人低头沉思,有人暗暗叹息。结丹之修,本已步入高阶,可元婴关窍之途遥不可及,一步差池,便可能永堕瓶颈。对他们而言,“机缘”与“险途”,往往只是同一枚灵石的两面。
穹老怪依旧未动,指尖仍轻叩石椅扶手。那声音再次响起,节奏依旧,声声入耳,似敲在众人心头。无人敢言,连呼吸也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扰乱了他思索的节奏。
魏长老静静立着,面色不变,只是拂尘微垂,灰白须发随风轻动。紫袍修士拱手后退半步,目光仍注视着穹老怪的面孔。
那面孔被阴影笼罩,唯有双眼仍旧透着冷光。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痕迹,却磨不去那股近乎执念的锋锐。亭中每一名修士都明白,穹老怪既开此口,绝非一时心血来潮。以他沉稳狠厉的性情,若真要行此法,十成风险,他也未必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