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不言而威(1 / 1)

一行人缓步而出,带出一阵温润气流。方才楼中那片茶香似仍缭绕不散,萦回在王谢心头。脚下步履虽稳,心中却似余韵未尽。那份静谧与余味,仿佛在空气中化作无形波纹,随风散入虚空。

董红拂走在最前,神情如常,目光淡然,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她步伐不疾不徐,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那并非刻意流露的气势,而是修行至深、气度自成的宁定。每一步踏出,都似将周遭喧嚣尽数化入沉寂。

南宫婉略微偏身,与她并肩而行。身上纱衣随步微曳,衣角轻掠地面,带起一缕几不可察的清香。面纱之下,眉眼静若秋水,唯有光影掠过时,隐约能见眸底光色流转,似笑非笑,似思非思。她看似无意,却在每处细微处皆藏分寸;举手投足间宛若画中人,一颦一笑皆含章法。

王谢紧随其后,目光不敢久留于二人身上,只远远保持着恭谨的距离。心底复杂情绪仍未平息,他暗暗告诫自己须守本心、不可多思,然越是克制,那份心潮越似在无声中翻卷。眼前所见明明平常无奇,却偏偏令人心绪难安。

他记起方才楼中的对话:董红拂寥寥数语,字字如砥;南宫婉淡然一瞥,胜却千言。世间女子千姿百态,若说南宫婉之美在冰雪神姿,董红拂之气便在山水清音。两人同行的无言默契,恍若一静一动、一寒一暖,却无半分冲突,反倒让整条路都笼上一层说不出的静意。

董宣儿走在最后,脚步轻快,却尽力压抑着心底的雀跃。她偶尔抬头望向前方的师父,又望向南宫婉的背影,满心想慕与好奇。她不由暗自感叹:世上竟真有如此人物并肩而行,连空气都似多了几分灵动。虽未曾真正踏入更高修境,此刻却隐约明白——修行并非只在术法,更在气度与心性。她想模仿师父的从容,却学不来那份神情间的沉静,反倒更显稚嫩。

行至楼外数丈,王谢忽觉心头一松。那股在室内被压抑的气息,似终于得以舒展。呼吸在胸中重新流畅,神识略一舒展,周身灵力便似被微风带动,缓缓运行。他轻吐一口气,心念回转、目光微敛,脸上神情渐归平静。

他在心底暗自思量:方才之事虽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却足见人心起伏、气度高下。掌柜态度的转变,他看得分明;董红拂的一语点破,南宫婉的微笑不语,都让他心生几分敬意。修士行世,修的不仅是术法,更是识人与处事的分寸。若无稳心定气之功,纵有灵根异禀,终难精进。

南宫婉似有所感,微微偏首,眸光自纱下轻掠而出,不带情绪,却似能看透人心。王谢恰好抬眸,恰巧与之对上,神色一凛,旋即敛容垂首,双手负后,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向前方。

南宫婉并未多言,只在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她看得出王谢虽年轻,却有自持之度——这份克制与隐忍,并非少年修士常有的心性。她心中微微一叹:此人若不折于世事,来日必能成就不凡。

董红拂似察觉二人间的无声气息波动,目光淡淡扫过,却未点破。眸中似闪过一丝深意,又似掠过一声轻叹。多年修行,她早已见惯人心起落,明白凡有所思者必有所执,而执念未除,终难自由。她未多言,只将步伐略缓,让众人阵形自然合拢。

“王谢。”她声音极轻,语调却如丝线般绵长,平稳中自带三分不容抗拒的威意。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似也随之静了一瞬,连空气都显出几分凝滞的肃意。王谢心头微震,脚步不由自主地上前半步,衣袂轻晃,拱手肃然道:“师伯有何吩咐?”

他语声恭敬沉稳,这份恭敬并非源于惧意,而是来自对董红拂“不言而威”气场的折服——她那种淡然从容的存在,本身就有让人心折的力量。董红拂抬眼,目光在他身上缓缓掠过。那一瞬,她神情平淡,却仿佛能透过外表,直视人心底最深处。那目光并非咄咄逼人,却自带一股难言的沉静力量,如山间清泉,虽柔,却能洗去浮尘。

她望着他,神色未变,眉目间却流露出一丝极浅的思量,眼神里带着一分审视,又似在默默权衡。良久,她才轻轻启唇,语调如云烟轻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还是用你的‘神风舟’吧。”

她说得极慢,每个字都藏着分寸。语气虽轻,却似落石入水,激起圈圈回音。王谢心头一震,眼底光色微变。短短一瞬,思绪如风中疾闪:神风舟可是韩跑跑用墨蛟材料炼制而成,而墨蛟材料的来源,正是血色禁地——当时南宫婉也在场。他微一躬身,心中虽有波澜,却未显于色,道:“是。”

他的声音低沉稳重,似从胸腔深处溢出。话音落下,他身姿微敛、垂首低眉,神色恭谨而不卑微。这一揖举止利落,毫无迟疑,气息内敛、收放自如,显露出一种难得的沉静与分寸。

董红拂眼神微动,似在暗暗注视他的反应。见他虽面色微变,却能即刻稳住心神——不露慌乱,不显逢迎,眼底深处便隐隐掠过一丝赞许。她虽未言明,心中却已有了几分定论。世间修士千万,天赋高者多如过江之鲫。然真正能于瞬息间敛锋收势、以静御变的,却寥寥无几。此子不但能稳心于变,更知敬而不谄,心性可见一斑。

王谢抬首,双目如清潭般沉静。即便在师伯注视下,呼吸依旧均匀、气息无乱,仿佛那一声“是”,便已将心神重新定回无波之境。他清楚知晓,董红拂此言并非单纯吩咐,而是借此事观察他在压力下的应对。她行事素来冷静严谨,绝不会无故说这话。可他也明白:此刻若稍显犹豫,便会在对方心中留下裂痕;若太急于表现,又显得浮躁不稳。于是他选择最稳妥的方式——以沉稳应沉稳,以无波对无波。这一个“是”字,既是答令,亦是心法。

董红拂望着他,唇角似有若无地牵了一下。她没有再多言,只淡淡移开视线,举止间透着一股天成的威仪——那并非强迫,而是“自然而然”的存在,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风云流转的一部分。

她轻轻颔首,眼底那抹审度的光意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安然。王谢站在一旁,心神虽已平静,胸中仍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激荡。他明白,董红拂这一眼的分量,远胜千言,她的沉默,实则已是一种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