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她心底那份未曾名状的情绪轻轻翻动。是敬?是慕?是那种对未知的向往?她自己也不知。她只知那一刻,厅中的静寂仿佛无限延长,王谢不言,她不敢出声,唯有掌柜那低垂的姿态与红拂那淡淡的凝视,衬得这份安静愈发清晰。
掌柜缓缓抬头,眼底的光不再浮躁,反倒像久经火候后的一炉清汤——澄而深,热意犹存。他低声道:“王道友此番所言,老朽听之,如蒙醍醐。以食入道,味中藏理……老朽纵有百年火候,也只悟得其皮毛。”
他的声音微颤,却无惧色。那颤,是震,是敬。王谢未答,仍是那副温淡模样,只抬手拈盏,盏沿碰齿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那声极轻,却如打在众人心头,连董宣儿都不由得屏住呼吸。掌柜再不敢多言,唯有双手合于胸前,低首以示敬意。
董红拂这时缓缓转首,眼神从王谢移向掌柜,又落在董宣儿身上。那一瞬,她心中竟有几分复杂。她看出掌柜的惶然,看出宣儿的惊艳,也看出王谢那种超然物外的平静。她本不信世间真有人能“以厨入道”,此刻却隐隐觉出一种异样的气息。那气息无形,却令人不敢妄语。
董红拂思绪微动——若说修行之途重在悟性,那么这位年轻的后辈,只怕已至“化境”。他以凡心论食,却言中至理;以烹法喻道,却无半分矫饰。她想起往日宗中大长老讲道,曾言:“大道可在琴,可在墨,可在兵,可在医,可在食。”当时她不以为然,如今却明白,那或许并非空言。
董宣儿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极轻,连心跳都似被压低。她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动静,扰了这份奇异的氛围。
她的眼神落在王谢的指尖——那只轻叩茶盏的手,修长而稳,节骨分明。每一次指节轻敲,仿佛都在无形中定着厅中气息的节奏。她怔怔看着,忽而低下头,心底生出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
掌柜再度躬身行礼,语气缓慢而郑重:“王道友之言,老朽将铭记于心。若有一日能再悟其意,便是重修一生,也不枉此日。”
他说完,喉头微哽,复又低头。董红拂微微颔首,神色之间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肃穆。她虽不言,却在心底默默叹息:世间修道千万种法门,而“心”之一字,终为本源。王谢此刻显露的,不正是一种“炉火纯青”的境界?
那一刹,她竟有些不敢直视。王谢仍静坐如初,茶盏在他指下转动,映出一圈淡淡的光。他未曾多言,也未曾显露半分自得;只是那份淡然,恰恰成了众人眼中最不可触的高度。
董宣儿忽觉喉间发紧,想要说些什么,又觉一切话语都显得多余。她只是微微低首,手指轻轻攥住衣角,唇瓣微启,终究没有出声。在她的眼里,王谢的轮廓仿佛被一层光笼罩,不刺目,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掌柜则在心底暗暗发誓,若能得王谢几句指点,纵是散尽灵石、倾尽珍馐,也心甘情愿。他知道,今日所见,已超出“厨艺”的范畴,那是一场“心”的洗礼,一种看似平淡却足以动摇根基的震撼。
董红拂则静静端坐,心绪如潮。她忽觉自身修为虽高,却在王谢这份“淡”前,显得突兀。那种从容,不是修为的深浅,而是心境的厚度。她合目片刻,似在调息,又似在体悟。
厅中气息仍静,三人心绪却已波澜翻覆。掌柜的敬,红拂的悟,宣儿的怔,全在这片刻交织——而王谢,一如既往,仍是那盏茶的温度。他不语,却胜千言。他无意,却令人敬之如山。这一刻,众人心中皆生同一个念头:此人——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