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目光如常,清冷而深远,仿佛这一方天地的流转都难以在他眼底泛起半分波澜。他负手而立,神情淡漠之中却带着若有若无的从容。
辛如音心底暗潮涌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唯恐被他洞穿。可王谢神态安然,仿佛从未察觉她心底起伏,只是淡淡一笑,唇角微抬,气息平稳而悠长:“既然这颠倒五行阵出自师妹与齐云霄之手,师妹可有办法,在不惊动洞府主人的情况下进去?”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仿佛融进了山风的回响之中,在天地间低缓流淌开来。那平缓的语调,就像是一潭澄净湖水上的微波,无声无息间将人心绪荡涤开来。
辛如音听着,心中却骤然一震。她望着眼前阵法,目光逐渐聚拢,像是要透过虚空中隐隐浮动的灵力脉络,看穿其中的玄机。
山风拂面,带起她鬓角几缕青丝,在阳光与云影交织的天幕下轻轻摇曳。她呼吸平缓,却能感受到心口微微的起伏。良久,她才缓缓点了点头,神色渐渐从初始的惊诧中平复下来。
她的声音清润而略带一丝低沉,带着某种来自心底的感慨:“想来这套残缺的颠倒五行阵,是齐云霄为了帮我凑齐炼制紫阴丸所需的灵药,才会出售于外。这些年,也多亏了他的照顾,我才能走到今天。”
话音落下,她心中似有千回百转的思绪,记忆的洪流自心底涌起。三年光阴,她自元武国离开,便没有返回。若非有齐云霄当年不遗余力的相助,她恐怕难以顺利等到今天。想到这里,她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波澜,神色却依旧克制,只在心底轻轻叹息。
天地之间,云海翻涌,风声如涛,衬得她此刻的语声更显清晰。她低眉凝望着阵法,指尖微微蜷曲,像是抚过了某段记忆深处的痕迹。随后,她抬手一翻,掌心已然多出一物——那是一杆黄色小旗,旗面薄如蝉翼,却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流转不息的灵纹。灵光自旗面间浮动,如同水波荡漾,柔和而又玄妙。
她的动作并不急切,而是带着一种庄重与从容。指尖轻抚过阵旗之上细腻的纹络,仿佛是在确认它依旧与她的心神相契。随即,她抬手将那小旗递向王谢,动作自然而不失大方,眼神平静之中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郑重:“这是颠倒五行阵的主阵旗。有了这杆主阵旗,不仅可以随意进出阵法,还可操纵其中禁制御敌。有此物在,与洞府主人无二。”
阵旗递出的瞬间,四周灵气似乎随之轻轻一颤。原本寂静无声的山崖之间,仿佛隐隐响起阵法深处的回应,如有若无,像是从天地灵脉深处传来的低吟。那旗面上浮动的灵光在风中摇曳不定,却并不散去,而是沿着辛如音掌心的纹路缓缓游走,似在留恋她的气息,最终才被她送至王谢面前。
王谢并未急于接过,而是垂眸看着她,目光深沉若海。他眼底倒映着小旗流转的光芒,映得他神情清冷中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四周风声依旧,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阵旗轻颤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无言的凝视。
辛如音心中暗自平复,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笑容并不灿烂,却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坚定。她的身影立于崖首,长裙在山风吹拂下微微猎猎作响,仿佛与那云海融为一体。她的眼神透着从容与释然,仿佛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便将往昔的羁绊轻轻放下,只将当下交付于眼前之人。
山川寂静,云涛涌动,天地仿佛在此刻静止,只为这一瞬间的交付。王谢终于伸手,指尖在那阵旗之上轻轻一拂。瞬间,旗面灵光一颤,仿佛认主般发出低低嗡鸣,宛如古琴弦音在阳光下被轻轻拨动。阵法深处隐隐传来回应,那一瞬,天地灵息皆为之轻荡,连远山的风声都似乎停滞。
他将阵旗握在手中,目光微垂,神情平和而专注。阳光映照下,他的轮廓显得愈发深邃,像是沉浸在某种无人能触及的思索中。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师妹放心,这并不会给齐云霄带去什么麻烦,算起来,在这开辟洞府的是我在黄枫谷的同门师弟。”
辛如音静静注视着他,眸光如水,心中却涌起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她唇角微抿,似笑非笑,却没有出声,只让山风掠过两人之间,卷起秀发与云影。
王谢将阵旗收于袖中,重新负手而立,眼神转向那被阵法笼罩的山体。阳光下,他的身影如松柏般挺拔,既不张扬,也无半点炫耀,唯有一种沉稳从容从他身上自然而然流露。
山下荒草丛生,残破的傀儡与机关兽静静横陈,仿佛仍在无声诉说着之前的打斗。风过之时,草叶摇曳,映着残铁的冷光,宛若星火闪烁。天地寂静,唯余两人立于崖首,衣袂翻飞,在这荒凉之地,却显得格外清晰。
辛如音深吸一口气,眼神凝望阵法深处,心神渐渐沉静。她心底的波澜已然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此刻,她与王谢并肩而立,似乎无论前方隐藏怎样的秘密,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王谢没有再向辛如音解释黄枫谷师弟的洞府之事,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平缓从容:“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师妹就驾着易舟返回元武国的住处吧,这样来回也快些。若是齐云霄有意来黄枫谷做客,师妹尽管带着他过来。”
话音未落,他衣袂轻振,背影挺拔而从容。阳光倾洒在他肩头,映得身影格外清朗,仿佛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他也不再多做停留,身形一掠,便似长虹贯日般自舟首飞落,稳稳落在那片被颠倒五行阵遮掩的山体前。脚尖轻点山石,衣袖微扬,便与这天地间的气息融为一体。
辛如音怔怔望着他,唇瓣微启,心中涌起千言万语,却终究未能出口。那一刻,她眼底的情绪复杂而难言,只是王谢背影如山,沉静而坚定,没有给她回应的余地。
风从山间吹来,带着荒凉气息,吹动她鬓边的发丝,拂过衣袖,亦将她心底那点未尽之语吹散在无垠天地间。她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言。
她缓缓收回目光,心神微凝,驾驭易舟调转方向,朝着元武国的方向疾驰而去。舟身灵光闪烁,宛如流星掠过天际。
辛如音的身影渐行渐远,荒凉山岭间只余一片静寂,风声与草木簌簌之声,似在回应她心底未曾出口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