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首辅半生(2 / 2)

“年少时,老夫也曾如你这般,以为才智胆识足以扫平一切。然宦海沉浮五十余载,方知人力终究有限,顺势而为,借势而起,才是长久之道。这‘势’,便是人心向背,是祖宗法度,更是…帝心。”

“老夫一生,历成化、弘治、正德三朝,至嘉靖初年。成化朝,拜于先生刘健门下,看西厂汪直如何势倾朝野,又如何在弹指间崩塌。弘治朝,孝宗仁厚,君臣相得,是为难得的治世,然亦需平衡文臣、勋贵、内宦三方。彼时老夫身为东宫讲官,伴读太子。”

姜惊鹊屏息凝神,这是当朝致仕首辅亲述经历。

“正德即位,八虎横行,尤以刘瑾为甚。彼时刘瑾掌司礼监,权倾朝野,视阁臣如家奴。朝堂之上,无人不畏其锋。一次,刘瑾欲绕过内阁,矫诏调拨太仓银数十万两为其侄营造府邸,批红送至老夫案前。”

他顿了顿,看向姜惊鹊:“敏行,若你掌印,见此悖逆法度的伪诏,当如何?”

姜惊鹊略一思索:“用国库修私宅大逆不道……但当时情形,小子认联络科道言官,联名上疏弹劾其侄,将火先烧其刘瑾爪牙,不能正面对上刘瑾。”

杨廷和抚须颔首:“善!所行也大致如此,最终迫使刘瑾暂时收手。然刘瑾恨意更炽。不久,他寻了个由头,欲置老夫于死地。彼时他已在御前构陷老夫‘勾结藩王,图谋不轨’,圣旨已拟,只待下发拿人。生死悬于一线,敏行,此局又当如何破?”

姜惊鹊眉头紧锁:“硬抗旨意乃自取灭亡。首要,需找一位能在御前说上话、且地位超然之人,立刻面圣陈情,打乱刘瑾节奏。或许您的‘帝师’身份可做文章?联络东宫旧臣、翰林清流,以‘陛下年幼受蒙蔽,残害帝师恐伤天下士子之心’为由,跪宫门死谏,制造舆论?同时,需有铁证证明刘瑾构陷,哪怕…是伪造的?”

“来不及了,唯一的机会,在一个人身上——彼时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张永!他与刘瑾素有嫌隙。老夫当机立断,遣心腹以‘刘瑾欲尽诛内宦异己,名单首位便是张公公’为饵,将张永连夜请至府中。晓以利害,承诺若得脱此难,必助其扳倒刘瑾。

张永权衡之下,当夜入宫,跪在正德榻前痛哭流涕,力证老夫清白,并反咬刘瑾蒙蔽圣听、排除异己、图谋不轨。正德起了疑心,暂缓了旨意。次日,老夫联络朝臣,趁势反击…数月后,刘瑾终被凌迟。此乃老夫一生,最凶险之一役,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知其中要诀?”

“借力打力,行险一搏!”

“不止,朝局之争,敌友之辨当应时局,不能以善恶区别。”他眼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情绪,“直至今上继位……”

杨廷和喟然长叹,“老夫一生功业,半在正德朝撑持危局,半在本朝定策迎立新君。老夫以为,以定策之功,以首辅之位,以满朝清议,定能辅佐少年天子步入正途,尊崇孝宗法统。却万没想到,今上心性之坚,权谋之深,远超其兄正德。他非池中之物,不甘为傀儡。‘继嗣不继统’之争,看似礼仪,实乃权柄之争,是新君向旧臣夺权之战!老夫低估了他的决心,高估了‘祖制’和‘清议’的分量。”

他目光灼灼地再次考验姜惊鹊:“若你处于老夫彼时之位,手握定策大功,掌控内阁六部,面对少年天子执意要追尊生父为‘皇考’,你当如何?”

姜惊鹊沉吟良久,缓缓道:“此事…小子以为,当退!”

杨廷和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无奈的神色。

“后生可畏…是啊,当退!”他长长叹息一声,带着无尽的疲惫,“老夫已经老了,而天子如你这般朝日,注定老夫早晚都要输。”

“但人在高位日久,便失去了平常心,失去了清净心,老夫应退让保势,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争斗,所以你可明白老夫不要面皮,给你师父写信的目的么?”

姜惊鹊愣了半晌才道:“您是想让我将来跟皇上,掰手腕?”

自己能行?

能干的过嘉靖那个权谋顶级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