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的第八天,节奏依旧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火车,轰鸣着向前飞驰。上午是更为复杂的复合伤情处置模拟,下午则是针对核、生、化武器损伤防护的实操演练——穿着厚重的、密不透风的橡胶防护服,戴着视野受限的防毒面具,在模拟沾染区进行伤员搜救和初步洗消。体力的消耗和精神的压抑,让每个学员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心俱疲。
然而,就在下午的训练刚刚结束,学员们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准备返回宿舍稍作喘息时,一名助教找到了正在收拾防护器具的廖奎。
“廖奎,李副科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助教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围的几个学员闻言,都下意识地看了廖奎一眼,眼神里带着各种复杂的意味——有关切,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嫉妒。被培训班的最高负责人单独召见,在目前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培训过半),往往意味着很多事情。
廖奎心中微微一凛,但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他平静地应了一声:“是。”将脱下的防护服仔细叠好放回指定位置,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因为汗水而紧贴在额头的头发,这才跟着助教离开了训练场。
培训班主任,也就是那位面容冷峻的李副科长,他的办公室就在师部医院行政楼的一层。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旧办公桌,两把木头椅子,一个铁皮文件柜。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毛主席像和一幅有些泛黄的军区地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水味和烟草味。
李副科长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到敲门声,他头也没抬,只是沉声道:“进来。”
廖奎推门而入,立正站好:“报告教官,学员廖奎奉命来到!”
李副科长这才抬起头,那双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眼睛落在廖奎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廖奎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比平时在训练场上更加集中,也更加深入。他保持着标准的军姿,目光平视前方,神情恭敬而坦然。
“坐。”李副科长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那把木头椅子。
“是。”廖奎依言坐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李副科长将手里的文件放下,廖奎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似乎是学员的花名册,而在自己名字那一栏旁边,似乎用红笔做了不少标记。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操练口号声。李副科长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搪瓷茶缸,慢慢喝了一口水,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给廖奎施加无形的压力。
终于,他放下茶缸,目光重新锁定廖奎,开门见山,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廖奎心中剧震:
“廖奎同志,培训进行到现在,过半了。”他缓缓开口,“你的各项成绩,尤其是实操和心理抗压方面的表现,很突出。我和几位教官都看在眼里。”
这是肯定的部分,廖奎静静听着,没有流露出任何得意。
“你的档案,我也仔细看过了。”李副科长话锋微微一顿,手指在花名册上轻轻敲了敲,“在第七农场基层表现扎实,吃苦耐劳。更重要的是,你掌握的技术,很过硬,不是花架子,是真正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东西。”
廖奎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他知道,重点要来了。
果然,李副科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现在,国家需要人才,尤其是像你这样,有特殊技能、心理素质过硬的人才。边境的局势,你也清楚,一触即发。我们缺医生,更缺能在枪林弹雨里把伤员抢回来的战地救护兵!”
他盯着廖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培训结束后,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更能发挥你作用的岗位?比如,直接补充到一线作战部队的卫生队,或者,以特殊人才的身份,留在师部医院?”
这话,几乎已经是明确的征调意向!而且给出的两个选择,无论是深入一线作战部队,还是留在师部医院,都意味着他将彻底脱离第七农场的体系,被纳入真正的军队序列。前者直面最残酷的战火,后者则处于更严密的管控和更高的关注度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