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寒气还凝在胡同的青砖缝里,何大清已背起那个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行李卷。他动作轻得像怕惊破了一层薄冰,唯恐扰了里屋沉睡的妻子林若心和小女儿雨水。林若心靠着炕头半坐着,脸上总算透出些活泛气,听见动静,挣扎着探身,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虚软:“路上……当心点……灶上温着俩窝头,揣着。”
“知道,你躺着,别起来招风。”何大清压着嗓子,快步过去,不由分说地将妻子按回被窝,仔细掖紧被角,盖住了雨水露在外头的小脚丫。他粗糙的手掌在林若心瘦削的肩上停了停,带着厚茧的指头拂过她鬓角新添的一缕灰白,喉咙滚动了一下,只闷闷地“嗯”了一声。“柱子……上学去了?”他转头望向外间空荡荡的小桌。
“天没亮透就走了,”林若心轻声咳了两下,脸上却浮起一层薄薄的光晕,“这孩子……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说图书馆清静。”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无言的骄傲。
何大清点点头,没再言语。弯腰提起行李时,肩上的分量仿佛格外沉重,压得他脊梁又佝偻了一分。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狭窄寒酸却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胡同清冷的晨光。沉重的脚步碾过地上的霜痕,朝着百里外那座烹制着顶级盛宴的威严厨房而去。每一次离开,都像是从心上剜走一块肉。
暂定(红星小学)的晨读声像往常一样响起,三年级的教室里,稚嫩的童音整齐地诵读课文。何雨柱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台上积着一层薄灰。他面前的课本平整如新,倒是压在课本下那几张边缘卷起、写满密密麻麻算式的演草纸泄露了秘密——那是他在图书馆借来的旧版《算术疑难解析》里的题。旁边的同桌王小胖,正偷偷把半块桃酥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囊囊的,眼睛瞄着何雨柱干净的书页,小声嘀咕:“柱子,你又没带书?”
何雨柱没抬头,指尖在草纸上快速划过几个复杂的分数运算节点,只极轻地摇了摇头。王小胖撇撇嘴,觉得这个闷葫芦同桌越发古怪难懂了。
第一节是算术课。张老师头发花白,一丝不苟,正讲解例题:“……已知甲队每天修路15丈,乙队每天修路20丈,两队合修一条路,6天修完,问路长多少?”他转身准备板书。
“老师,”一个清晰平静的声音在教室中间响起。何雨柱举着手,目光越过课本,直视着张老师,“如果甲队中途因雨停工两天,效率下降为原来的八成,乙队效率不变,最终提前一天完成。路长还是不变吗?怎么算?”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读书声卡在喉咙里。所有小脑袋齐刷刷转向中间。王小胖的桃酥渣掉在了桌上。张老师捏着粉笔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盯着何雨柱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了几秒,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粉笔头在黑板上“笃”地一点:“这是工程问题!超纲了!先记下例题!专心听课!”
何雨柱同学:“你的问题问得很好,下次先申请了再问。”没办法啊,张老师真的怕何雨柱子再问出什么问题,做老师这么难的吗??
同班同学;哈哈大笑……静静……
何雨柱仿佛没听见那句“超纲”。张老师讲分数的四则混合运算,他会问分数在无限循环小数下的精确表达极限;讲简单的几何图形周长面积,他能扯出相似三角形的比例关系。他那双眼睛似乎总能看到课本薄薄纸张背后的幽深世界。张老师额头开始冒汗,板书的手微微发颤,后面的课讲得磕磕绊绊。下课时,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身后留下一片懵懂的寂静和何雨柱依旧沉静的侧脸。
这种“折磨”并非张老师独享。语文课上,李老师正深情朗诵着《小英雄雨来》的片段,试图激发孩子们的爱国热情。何雨柱举手:“老师,这里描写雨来被鬼子抓住时心理活动‘像揣了只兔子’,用兔子比喻心跳,是因为兔子被抓时心跳剧烈吗?古人有没有别的比喻?‘心如鹿撞’是不是更早?”
李老师慷慨激昂的情绪戛然而止,像被戳破的气球。她看着何雨柱认真的眼神,一时语塞,准备好的主题升华噎在了喉咙里。
下午的自然课,刘老师讲树叶的光合作用,刚在黑板上画出叶绿体的简易图,何雨柱的问题又来了:“叶绿体里的类囊体膜结构,是不是就像很多层叠在一起的小袋子?光反应在那里进行,暗反应在基质里。书上说需要光和水,那具体的能量转换和电子传递链是怎么一步步发生的?”他用词精准,逻辑清晰,仿佛在复述一本大学教材。
刘老师手里的木质植物剖面模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张着嘴,瞪着何雨柱,仿佛看到了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小妖怪。教室里的孩子们更是鸦雀无声,眼神里全是茫然和隐隐的敬畏——柱子同学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成了天书。
三年级(甲)班的门成了这几位老师最常推开的地方。张老师把教案重重拍在教导主任赵主任的办公桌上,那本硬纸壳封面的教案边角都磨出了毛边,内页写满了各种颜色的批注和夹着的小纸条,显然是被反复翻阅、绞尽脑汁地寻找过应对之策。
“赵主任,您管管吧!”张老师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指向教案上几处被笔尖用力戳过留下深痕的地方,“何雨柱!就那个跳级上来的!他不是来听课的,他是来考老师的!我备好的课,他三句话就能给你扯到天边去!这课……没法上了!”张老师也没敢说自己解答不出来,就只能这说了!
他话音刚落,语文李老师也红着眼睛冲了进来,手里捏着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作文纸:“赵主任!您看看这个!”她几乎是带着哭腔,“我让他们写‘我的理想’,别的孩子写当科学家、当老师、当工人。何雨柱呢?他写的是解析‘理想’在存在主义哲学中的困境!还引用了萨特!萨特啊!我……我连萨特是谁都没跟学生提过!这作文我怎么批?怎么讲评?”她把作文纸推过去,纸张上清秀却透着冷硬的笔迹在“自由选择”、“本质先于存在”这样的词句下画着线。
自然课的刘老师紧跟着进来,手里拿着本翻得卷了边的《基础生物学图解》,语气颓丧得像打了败仗:“光合作用……他追着我问光系统2上的放氧复合体具体是怎么裂解水分子释放氧气的……赵主任,我教了二十年小学自然啊!我连中学生物知识,从头到尾都相通过了……!这孩子……他……”他最后几个字是含在喉咙里的,“他根本就是个怪物!”硬是没有说出来,生生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