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艺坊”的破产清算程序在媒体的零星报道中按部就班地进行,如同一艘搁浅的破船,缓缓沉入商业世界的海底,最终只会在某些分析报告中留下一段警示案例。而在“非遗纪元”的新总部,那股因外部竞争者的消亡而产生的短暂波澜,迅速被内部更强大的向心力和对未来的紧迫感所取代。
林砚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起点上。
以前,这个“起点”往往伴随着资金的匮乏、市场的质疑或是资源的捉襟见肘。那是一种从零到一、从无到有的创业维艰。而此刻,她环顾四周: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办公室,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观;楼下,是络绎不绝前来体验或消费的用户;账户上,是充足的资本弹药;身边,是一支经过淬炼、目标清晰、凝聚力空前的核心团队。
根基已固,粮草已足,士气正盛。
这是一种全新的压力,不再是生存的压力,而是如何“定义未来”的压力。就像一位工匠,历经千辛万苦搜集齐了最顶级的材料,接下来,如何将它们打造成传世之作,考验的是更深层次的智慧与魄力。
她习惯性地在午后独自来到办公楼下的小花园,这里成了她思考时最爱停留的地方。初秋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树叶上,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注意到,花园一角,不知是哪位有心的员工,用废弃的边角木料和碎布,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颇具艺术感的“感恩树”,上面挂满了员工们手写的卡片。她走近,没有去翻看具体内容,但那些卡片上熟悉的字迹和简单的图画——有的画着房子,旁边写着“谢谢公司,安家有望”;有的画着小人牵着更小的人,写着“青苗茁壮”;还有的画着一颗心,写着“心安之处即是吾乡”——让她心中暖流涌动。
“传薪基金”播下的种子,正在这片坚实的土壤里,悄然生根发芽,化作了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安心与归属。这种力量,远比任何激励口号都来得强大。
“林总。”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砚回头,见是沈砚心。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带着一丝研究的专注。
“砚心,有事?”林砚微笑问道。
“嗯,关于全球化探索的前期研究,有了一些初步的框架性思考,想和你聊聊。”沈砚心走到她身边,目光也落在那棵“感恩树”上,眼神柔和,“‘传薪’二字,真是用得好。内部安稳,方能心无旁骛地向外探索。”
林砚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梳理了全球主要地区的手工艺生态和非遗保护政策。”沈砚心调出平板上的图表,“欧洲,尤其是法国、意大利,体系成熟,品牌强大,但某种程度上也固化了‘奢侈品’的定义,我们的‘天工集’切入,面临的是正面挑战。日本,技艺精湛,审美独特,民众接受度高,但市场相对封闭,且对‘道’的追求极为苛刻,合作可能大于直接竞争。东南亚、非洲等地,资源丰富,但产业基础薄弱,更类似我们早期的状态,或许可以作为我们生态模式输出的试验田。”
她的分析清晰而冷静,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我认为,我们的全球化,不能是单一维度的市场扩张,而应该是一个多层次、差异化的战略。与西方顶级品牌争夺审美话语权,与东方近邻进行深度文化交流与技艺切磋,向更广阔的地区输出我们被验证过的商业化与保护并行的模式经验。”
林砚认真听着,目光赞许。沈砚心的视野,在负责“非遗学堂”和全球化研究后,显然更加开阔和系统化了。
“这与我不谋而合。”林砚看着一片旋转飘落的银杏叶,轻声道,“我们不能只把自己定位为一个中国的文化公司,我们要成为一个基于东方智慧、解决全球手工艺传承与商业化难题的平台。‘天工集’是我们的利剑,要去劈开西方坚固的堡垒;而我们的根基模式,则是我们可以惠及更广阔世界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