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罄”两个字带来的巨大兴奋感,在天亮之后,迅速转化为具体而繁重的工作。林砚的临时“工作室”——客栈房间的书桌——被订单打印纸、包装材料和待回复的客户咨询信息淹没。后台那不断攀升、最终定格在远超首批限量数量的订单数字,像一道无声的命令,催促着她高速运转。
她首先必须处理爆仓的订单。与苏茜连夜沟通后,她们在店铺首页发布了诚恳的公告,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解释了手工制作的独特性与耗时性,承诺已下单的顾客会按顺序尽快发货,并开启了下一批的预售通道,明确了更长的等待周期。让她松一口气的是,绝大多数顾客表示了理解与期待,预售通道依然有订单陆续进入。
接着是采购符合苏茜设计标准的包装材料。她联系了昆明确认过的供应商,加急下单。然后是核对李阿婆那边的产能。她亲自跑去阿婆家,带着打印出来的订单明细。
李阿婆显然一夜未眠,眼窝深陷,但精神却是一种异常的亢奋。院子里晾晒的蓝色布匹比往常多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烈的植物染料气息。
“阿婆,您看,这些都是订单。”林砚将厚厚的打印纸递给阿婆,尽管知道她不识字,但那密密麻麻的列表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冲击力。
阿婆接过那叠纸,手微微颤抖,翻来覆去地看,仿佛想从那些陌生的字符里,辨认出认可她手艺的每一个人的模样。“这么多……都是……要我的围巾?”她抬起头,眼中仍是难以置信。
“对,都是。而且,都是按我们定的那个价。”林砚肯定地点头,拿出计算器,根据已售罄的订单数量和定价,飞快地算出了李阿婆在这一批次中,仅销售分成就能获得的粗略收入。
当那个数字出现在屏幕上时,李阿婆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确认着数字的位数。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那口巨大的染缸旁,扶着缸沿,背对着林砚,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
没有哭声,但那无声的颤抖,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表达她此刻内心海啸般的冲击。几十年了,她守着这口缸,守着这手技艺,承受着清贫、质疑和看不见未来的迷茫。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双手染出的布,能换来如此……体面、甚至堪称“丰厚”的回报。
林砚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鼻腔酸涩。她明白,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对阿婆一生坚守最直接、最有力的正名。
情绪稍稍平复后,李阿婆转过身,眼睛红肿,却异常明亮,像是被泪水洗刷过的星辰。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染缸,然后走到晾晒的布匹前,开始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神圣感地检查每一块布的色泽和纹样。她的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一丝不苟。
产能是现实问题。林砚与阿婆仔细核算了接下来一个月她全力投入,所能完成的最高产量。面对仍在增加的预售订单,这个产量显然捉襟见肘。但两人都坚定地一致决定:绝不降低标准,绝不为了赶工而牺牲任何一条围巾的品质。宁可让顾客多等,也绝不能砸了“阿婆的蓝”这块刚刚立起来的金字招牌。
林砚负责与顾客沟通,解释情况,管理预期;苏茜远程优化预售页面的提示和客服话术;李阿婆则心无旁骛地沉浸在染缸与布匹的世界里。三人形成了一个虽处两地却高效协同的初始闭环。
几天后,第一批包装材料送达林砚手中。她开始在客栈房间里,像一个熟练的工人,进行最终的产品包装。当她将李阿婆交付的、带着阳光和植物清香的围巾,小心翼翼地放入温润的原色纸浆盒,盖上印有冰裂纹的盒盖,再将那张写满故事的精美卡片放入时,一种奇妙的满足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