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下的篝火渐成余烬,陈沐阳在苔藓铺上沉沉睡去,呼吸与夜虫鸣叫织成安眠曲。阿图居高临下,目光犁开夜色,耳廓微动,捕捉每一丝异响。她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暗金飞鸟徽记,冰凉触感刺着掌心,父亲苍白面容便在眼前浮起,牵动心脉。
守夜并非僵坐。她耳郭转动,分拣着林噪:溪水淙淙是恒定低音,远处猫科动物爪垫压折枯枝的脆响、树冠间蜜熊窃语般的窸窣、乃至蚊蚋振翅的细微波频,皆被纳入判断。嗅觉亦未歇息——潮湿腐殖土气、火灰余烬、胭脂果残留的微酸,更远处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腥臊,提醒着掠食者的巡弋。
她下颔收紧。生存是永不休止的博弈,与天、与地、与万物争命。
后半夜,陈沐阳无声醒来接替。无言交汇的目光里完成职责交割。阿图滑下岩石,身体甫一接触温暖地铺,倦意便如潮淹没意识。睡眠却极浅,像覆着一层薄冰,冰下任何风吹草动皆能惊醒她——这是长年挣扎生死边缘烙下的本能。
晨光再度刺破林雾时,二人已整装待发。用灰烬掩埋火塘残迹,取溪水润喉,将昨夜剩余烤山药与胭脂鱼糜分食殆尽。阿图目光落在陈沐阳手臂伤口,胭脂粉覆盖处红肿尽退,只留淡红新肉。“玛雅人的古老智慧,”她低语,将剩余药粉贴身收好,“远比刀剑更有力量。”
归途向西南延伸。他们沿溪下行,水声渐丰,两岸植被愈见茂密虬结。空气沉甸甸压着肩膊,饱含水分与腐叶气息,预示着一场豪雨。林间光线被层层叠叠树冠筛滤,投下晦明不定绿斑。
“得加快脚程。”陈沐阳抬头望天,眉峰蹙起,“雨前得找到稳妥避所。”
阿图颔首,步伐加快,黑曜石片不时挥砍拦路气根藤蔓。她行走姿态似融于林莽,足踝轻巧避开蛰伏地表蛇形根须,身体微侧滑过垂挂藤帘,目光始终扫视四周,搜寻一切可利用资源。
近午时,她的步伐倏然停顿。鼻翼微动,捕捉到一丝异常清甜气息,混在湿腐背景中格外突兀。她偏离路径,拨开一丛巨大鹿蕨叶。后方藏着一片凌乱空地,显然不久前有野猪群在此拱掘觅食。泥土翻涌,露出白色块根残渣。
陈沐阳跟来,见状摇头:“被祸害过了。”
“看这个。”阿图却蹲下身,指尖从狼藉土中拈起一截被啃剩的块茎。外形似姜,皮色深棕,断口处却渗出乳白浆汁,散发浓郁椰奶与泥土混合气味。“可可纳卡斯特(acasta),”她眼中掠过辨识光芒,“猪啃不动芯部,嫌涩。”她用石刀削去破损处,露出内里鹅黄硬质薯肉,递过一小片,“尝尝。”
陈沐阳谨慎咬下,瞬间整张脸皱缩——极涩!舌面像被砂纸磨过。
“汁液有毒,刺激喉咙。但淀粉足,救命粮。”阿图已动手挖掘,避开被啃食部分,专找土中残留完整小块茎。“玛雅人用流水浸泡七日去毒,或火烤透。我们没时间,烤久些。”她将收获的五六块毒薯单独用大叶片包紧,塞入背篓下层。
未行多远,阿图再次停步。这次是听觉率先捕获异样——并非自然落响。她举手示意,身体伏低,悄无声息潜向声源。陈沐阳紧握工兵铲跟上。
透过交错的龟背竹叶隙,可见林间空地上演着生死剧:一只硕大犰狳蜷成骨甲球,三只棕狐鼬正用尖吻试图撬开防御缝隙,焦躁低咆。阿图目光却落在犰狳拱卫的巢穴入口,散落着几枚白色碎壳和黏腻蛋黄——显然已被掠食者洗劫。
狐鼬久攻不下,悻悻退去。犰狳感知威胁解除,缓缓舒展身体,露出柔软腹部与短肢,蹒跚爬回巢穴,对破碎的卵发出低沉哀鸣。
“机会。”阿图低语,眼神冷静近乎冷酷,“巢里肯定还有深藏的卵,它护着的那些没被找到。”她示意陈沐阳从另一侧制造响动。
陈沐阳犹豫一瞬,终捡起石块掷向远处灌丛。犰狳受惊,再度瞬间蜷缩。
阿图如闪电窜出,直扑巢穴。她不顾腥臭,双手快速扒开潮湿泥土和腐草,指尖很快触到数枚埋藏更深、完好无损的卵,每枚皆有拳头大小,壳质坚硬滑腻。她迅速用软苔藓包裹,纳入怀中。
“走!”她低喝,两人迅速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