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瞳孔控制不住地骤然收缩，心脏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山洞里原本就凝重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洞外传来的虫鸣和风声，变得异常遥远而不真实。
不是真的老七？
齐天……孙悟空……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我与他并肩作战这么久，感受过他桀骜不驯的灵魂，见识过他焚尽一切的怒火，也体会过他深藏心底的义气与痛苦。
那份真实感，那份独属于齐天的、混不吝却又重情重义的特质，怎么可能是假的？
荒谬！这是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但……说话的是牛魔王。是这个曾经背叛他、却又在漫长折磨中可能窥见了一丝真相的结义大哥。而且，他提及此事时，那种混杂着恐惧、笃定和沉重的语气，不似作伪。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为瞬间的紧绷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说清楚。”我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什么叫……不是真的老七？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牛魔王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或者说，他本就虚弱不堪，此刻更像是耗尽了力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大口喘着气。
“好……好……我说清楚……”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这事……得从……老七当年自爆之后……说起……”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悠远，陷入了那段混乱而黑暗的记忆。
“老七自爆……魂飞魄散……这是当时……三界皆知的事情……”他缓缓说道，“我们六个……虽然……唉……但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省略了其中复杂的情感，或许是不愿提及，或许是真的难以形容。
“但是……过了不算太久……具体多久……我被奴役……对时间模糊了……”他摇了摇头，“天庭和西天……突然又下令……让我们……暗中搜寻老七的踪迹！”
“他们说……老七可能……并未彻底湮灭……有一丝残魂……流落人间……需要尽快找到……以免生出祸端……”
“起初……我们也不信……自爆啊……那是连真灵都可能泯灭的……怎么可能还有残魂存世？”
牛魔王的语气带着当时的困惑，“但是……后来……各种线索……似乎都指向……人间确实……又出现了老七的活动痕迹……”
“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从自爆中活下来的……但……命令就是命令……我们不得不……继续搜寻……”
他提到了禺狨王：“禺狨王……他……他就是因为……后来明确拒绝……继续参与搜寻老七……认为这是……无意义的……甚至可能是……新的陷阱……才被天庭……视为不听话的棋子……最终……落得那般下场……”
我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禺狨王和蛟魔王的事情，我知道，这些细枝末节暂且不提。说重点，你为什么认为后来的老七是假的？”
牛魔王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耸了耸肩，没有解释信息的来源，只是用眼神催促他。
牛魔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正要开口——
“等等。”我突然抬手，制止了他。
牛魔王一愣，不解地看着我。
我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甚至是有点不合时宜的尴尬。
一股熟悉的、久违的焦躁感，从四肢百骸汇聚而来，直冲大脑。那是……烟瘾。
妈的，一回到人间，这具身体，这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习惯，立刻就复苏了。尤其是在这种需要高度集中精神，消化惊天秘密的时刻，对尼古丁的渴望变得尤为强烈。
“那个……我离开一下。”我对着牛魔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很快回来。”
不等牛魔王反应过来，我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山洞外，天色清冷。我神识瞬间铺开，锁定了几十里外最近的一个还亮着灯的小镇便利店。下一刻，我已经站在了便利店门口，无视了深夜值班店员惊愕的目光，迅速从货架上拿了一条最熟悉的、价格适中的香烟，扔下钞票（幸好随身带着点人间货币），再次消失。
“咻——”
几乎是眨眼之间，我又重新出现在了山洞里，站在牛魔王面前，手里多了一条崭新的、印着熟悉logo的香烟。
牛魔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这番操作，显然完全无法理解。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那条“异物”，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我没空跟他解释“香烟”这种人间造物，只是有些急切地，手指甚至因为久违的激动而微微颤抖，撕开了那条烟的包装，从中取出一包，再熟练地拆开锡纸，抽出一根细长的、白色的卷烟，叼在嘴上。
然后，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小簇温和的火焰，凑到烟头前。
“嘶——呼——”
深深地吸了一口。
久违的、带着些许辛辣和草木燃烧气息的烟雾涌入肺腑，再被缓缓吐出，形成一个个缭绕的烟圈，在昏暗的山洞里缓缓扩散。
那熟悉的、带着轻微眩晕感的慰藉，瞬间抚平了心底那点焦躁和因惊人消息带来的紧绷感。
“咳咳……”
或许是太久没抽，或许是这具天君之体已经不太适应这种凡间烟草，我轻微地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久不在人间，有点……激动。你继续，继续。”
牛魔王依旧一脸懵懂，他巨大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似乎闻到了烟草燃烧的奇特气味，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但也不打算深究。“无妨……你……请便。”
我靠着洞壁坐下，又吸了一口烟，感受着尼古丁在血液里流淌，示意他继续刚才的话题。烟雾袅袅中，牛魔王那张伤痕累累、写满痛苦和秘密的脸，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真切起来。
牛魔王定了定神，重新组织语言，继续他未说完的推断。
“我坚信……”
他的语气再次变得笃定起来，带着一种属于老牌妖王的、对天地法则的基本认知，“三界之中……无论神、佛、人、妖、魔……只要神魂彻底消散……真灵泯灭……那就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我吐着烟圈，点了点头。这一点，是铁律。
到了我这个境界，更加明白神魂的唯一性和脆弱性。
形神俱灭，就是彻底的终结。所谓的轮回转世，前提也是真灵不昧，保有最核心的一点灵光。
如果连真灵都碎了，那就真的是尘归尘，土归土，连投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退一万步讲……”牛魔王继续说道，眼神锐利了些，“有什么逆天的秘术……或者……是圣人出手……强行凝聚了消散的魂魄……那么……复活过来的……也绝对不可能……拥有完整的……之前的记忆！”
“记忆……是与神魂绑定……随着神魂成长而铭刻的……神魂都碎了……记忆凭什么留存？”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逻辑上的冰冷，“就算能重塑一个一模一样的神魂躯壳……没有经历……没有记忆……那也不过是一个……空白的、拥有老七力量的……傀儡罢了！”
我夹着烟的手指顿住了，烟灰簌簌落下。
牛魔王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海中某些一直存在的疑云！
对啊！
齐天自爆，那是何等决绝？在金蝉子那种级别存在的镇压下自爆，神魂保存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他运气逆天，或者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后手，保住了一丝残魂，那么，复活之后，他也绝无可能立刻拥有完整的、属于“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记忆和性格！
他应该是一片空白！或者记忆严重残缺！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记得花果山的往事，记得兄弟结义的情仇，记得对天庭西天的恨意，甚至记得如何运用七十二变和金箍棒！
这不合逻辑！
我看着牛魔王，眼神变得无比凝重。烟雾在我和他之间缭绕，气氛再次变得沉甸甸的。
牛魔王迎着我审视的目光，重重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那之后复活的老七，同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完整的记忆！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看穿虚妄的冰冷。
“这不是真的老七！”
“这个齐天……这个孙悟空……是假的！”
山洞里，只剩下我吸烟时，烟草细微的燃烧声，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