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站在陈朵面前,与她相距不足一米。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周身蛊毒雾气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能看到她空洞狂乱的瞳孔中,那些翻涌的负面情绪——恐惧、迷茫、愤怒、绝望,如同无数条毒蛇在相互撕咬、纠缠,找不到出路。他能感受到她体内狂暴运转的蛊虫之力,那些蛊虫仿佛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异常,在她体内疯狂挣扎,却被静止的空间限制,无法造成更多伤害。他更能感受到她灵魂深处那股想要毁灭一切、包括她自己的疯狂意志——那是长期压抑与痛苦的极致爆发。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如同平静的深海,能够包容一切痛苦与疯狂。他直视着陈朵那双失去了焦点的眸子,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丝毫怜悯——怜悯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他给予陈朵的,是平等的尊重与理解。
“孩子,”他的声音温和而低沉,如同春雨滋润干涸的土地,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力量,穿透了陈朵意识中的狂躁与混乱,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她荒芜已久的内心,“停下来。看看周围,看看你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柔和到极致的翠绿色生命能量,从罗恩体内缓缓涌出,如同轻纱般笼罩住陈朵。这股能量并非强行压制她体内的蛊毒,也没有试图改变她的身体状态——那样做只会再次侵犯她的意志。这股生命能量如同最温柔的手掌,轻轻抚平她灵魂的剧烈震颤,驱散那蒙蔽心智的狂乱,为她混乱的意识之海带来一丝平静。
生命能量流淌过陈朵的四肢百骸,如同温水浸泡着冻伤的肌肤。她能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温暖与安宁,这种感觉陌生而舒适,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虽然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记忆),那种被保护、被接纳、被珍视的感觉,让她体内狂暴的蛊虫渐渐平静了一些,不再疯狂挣扎,她的意识也随之清醒了几分。
她僵硬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如同被冰封的河流开始出现一丝裂痕。空洞的眼神中,狂乱的漩涡似乎减缓了旋转的速度,开始有了一丝微弱的焦点。她开始能够模糊地“看到”周围的景象——凝固在半空的蛊毒雾气,那些狰狞的蛊虫被定格在眼前;静止不动的临时工们,他们脸上或决绝、或诡异、或凝重的表情;还有被自己扼住脖颈、表情痛苦的廖忠,他眼中的不忍与自责清晰可见。
“现在,没有人能逼你做任何事。”罗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也传入在场所有被静止者的感知里(虽然他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却能清晰地听到这句话),“这里很安全,没有规则,没有命令,没有‘应该’与‘不应该’。”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陈朵的眼睛上,语气真诚而坚定,没有丝毫虚假与敷衍:“告诉我,陈朵。放下所有的恐惧,放下所有的束缚,放下别人强加给你的一切——那些规则,那些命令,那些期待,那些伤害……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陈朵从未被问过的问题。药仙会的人不会问她,他们只需要她服从,不需要她有自己的想法;公司的人不会问她,他们只希望她适应,希望她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却从未在乎过她真正想要什么;廖忠或许想过,但他太过小心翼翼,太过害怕刺激到她,从未真正直白地问出口。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炸响在她那片荒芜混沌的意识之海。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拥有“想要”的东西,或许可以为自己做一次决定,或许她并非只是一件工具,而是一个有自我、有渴望的“人”。
罗恩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引导。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环境,一个直击本心的提问,剩下的,需要陈朵自己去思考,去感受,去回答。他知道,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也可能会很艰难——一个从未有过自我意识的人,想要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但这是陈朵找回自我的必经之路,是她打破宿命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