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你所言,安南有矿山、有海港,但要从那运送矿石也不方便,山地实在太多。”
何秋欣赏地看了看沐春。他所说的攻伐安南的难处,与后来明宣宗放弃安南的理由相似——获利不足、统治成本高。
但事实上,安南的实情比他们想象的更好。他们尚未真正意识到占据安南的好处。
红河平原是一处肥沃的农耕宝地,当地也有不少民心向明,且正如沐春所说,制度与中原相近。
同样受儒家文化影响,也无强烈民族意识,大明要消化并不困难。历史上甚至曾有安南降将为大明守城战死。
后来宣宗放弃安南,更多是因用人不当,导致多起反抗,统治成本变高,朝廷对占据安南的目的也不明确,因此放弃得容易。
如今若让朝廷知晓安南有大型铁矿,且不止一处,以开发铁矿之利,便能拉拢当地豪强,朝廷或许就不会轻易放弃安南了。
何秋摇头否定沐春的话,喝了一口酒说道:
“安南统治并不像你想的那么难。西平侯可知红河?”
沐春点点头。这条河源自云南,流经安南入海,他在云南征战多年,自然知道。
“红河自云南流向安南,最后入海。沿河两岸滋养了不少安南城池,若顺流而下,云南至安南的距离并不遥远。”
“更重要的是,那些铁矿大多分布在红河沿岸,运输十分方便。”
沐春一惊,不慎将酒杯打翻,酒水洒了一身,他却毫不在意,只紧盯着何秋追问:
“这话当真?”
何秋点头确认。
沐春顿时难以平静。若真如何秋所言,铁矿都在红河附近,而红河入海处必有港口,那么从安南运输矿石就不像之前想的那样困难。
更何况如今凉山已在大明手中,安南几乎一路平坦,山地也不如云南多。
想到这里,沐春甚至有些羡慕广西的将领。不用多想,此事一旦被朝中大臣知晓,必定有不少人动心。
至少朱棣一定会动心——以沐春对朱棣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放弃征伐的机会。
更何况如今他是太子,若想向地下的朱元璋证明自己比朱标更强,唯有不断开拓疆土。
如此一来,恐怕不出几年,朝廷就会主动攻打安南,说不定正盼着安南给大明一个出兵的借口。
汤昭猛灌一口酒,眼巴巴地望向何秋说道:
“良乡候,我突然不想留在云南了,您能不能请太子把我调去广西?我不求高官,只愿去凉山守关。”
何秋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倒会钻空子。
“没有这回事。真要打安南,广西、云南的兵都得动,两边气候也差不多。”
冯诚见话题扯远了,赶紧拉回铜矿的事:
“让大家上奏修水道我懂,可为什么还要告诉军中那些小军官?他们知道了也没用啊。”
何秋为三人斟了酒,平静说道:
“这些军官和士兵,背后都是一家老小。只有让他们得利、有盼头,才肯安心留在云南。”
“若只靠朝廷强令,怕是没多久就会出现逃户了。”
“要让士卒和移民明白:在云南能挣钱、能成家立业,云南的粮草才有保障,这里才能真正算大明的疆土。”
“不然将来沐家世代镇守云南,难道只靠亲近大明的土司吗?每次叛乱都带兵去**?那样统治太吃力,不是好事。”
沐春听了何秋这番话,嘴角微动,心中感叹:真是位好官。
他想让士卒在云南扎根,是因为许多人当年是随他父亲沐英来的,多少出于一份旧情;可何秋却是真心为民着想,比朝中某些官员强得多。
沐春举杯向何秋敬酒:
“我替云南百万军民谢过您!”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目光有些**地说:
“我在云南大半辈子,也想为这些随我征战的儿郎做点什么,可总是力不从心。”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你若早些来云南就好了……”
汤昭在一旁嘿嘿笑:
“可不是嘛!我看这西平侯让何秋来当都行!”
方才还有些伤感的气氛顿时被打破,沐春瞪向汤昭:
“你什么意思!我是做得不如何秋,可比你总强些!”
汤昭理直气壮:
“可我又不是西平侯!”
冯诚笑呵呵看两人斗嘴。都是老相识,谁也不会当真。
他转向何秋问道:
“修金沙江水道说起来容易,可不少地段不在云南境内。就算朝廷下令,沿途各省未必愿意出力啊。”
他这么说是担心修水利要征劳役,好处却多半归云南和江南,别省既出人又误农时,自然不情愿。
何秋看着面带忧色的冯诚,微微一笑。
“不必过于忧虑,你瞧瞧眼前的大运河,沿岸滋养了多少商业繁盛的城镇。能当上一省长官的,哪个会是愚笨之人?再加上云南百姓的拥护与皇上的坚定意志,这件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容易解决。”
汤昭正玩耍时,听到何秋这番话,立刻盘算了起来,随即开口:
“这样可不成!若等我们联名上书,再等朝廷商议妥当、协调各省,恐怕半年都过去了,效率实在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