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吴普同出来,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带着些许腼腆的笑容。
“吴普同,”她轻声说,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微弱,“我……我明天早上的车,回景县。”
“哦……我,我后天的车。”吴普同连忙应道,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差不多了。”马雪艳点点头,呵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我刚从我们宿舍楼那边过来,想着……路过跟你说一声。下学期……再见。”
“下学期再见。”吴普同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很认真地回应道。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吹动着她的围巾梢角和额前的几缕碎发。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身边是不断经过的、喧闹着的离校人群,更衬得他们这里的安静有些异样。
“那个……四级,”马雪艳似乎想找个话题,犹豫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感觉挺难的。”
“是啊,”吴普同深有同感,苦笑道,仿佛找到了难友,“听力好多没听清,阅读生词也多。”
“我也觉得……”马雪艳附和着,像是找到了共鸣,她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忧虑,“只能等结果了。”
又简单聊了几句关于回家路途和寒假安排的闲话,诸如“路上小心”、“年后再见”之类普普通通的叮嘱。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矫情的告别,一切都那么平淡自然,符合他们之间一贯的相处模式。但在这人来人往、充斥着各种告别的宿舍楼下,这一声特意的、站在寒风里的告别,胜过千言万语。
“那……我走了。”马雪艳紧了紧围巾。
“好,路上注意安全。”吴普同点头。
他看着马雪艳转过身,瘦小的身影背着行李,汇入离校的人流,很快便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心里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一小块,温暖而踏实。
第二天,吴普同去火车站送别了同宿舍的几个同学。在熙熙攘攘的站台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告别场景,有恋人依依不舍的相拥,有朋友兴奋的约定,也有家人殷切的叮咛。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载着归心似箭的学子,也载着各种各样的期盼与故事,驶向四面八方。
送走同学,吴普同自己也该离开了。他最后检查了一遍宿舍,确认窗户关好,电源断开。316宿舍已经彻底空荡下来,只剩下几张光秃秃的床板和空无一物的书桌,曾经充斥在这里的喧嚣、八卦、汗味、泡面味以及那些挑灯夜读的时光,仿佛都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他轻轻带上门,锁舌扣合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在骤然冷清下来的校园里,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废纸,打着旋儿。图书馆闭馆了,教学楼熄灯了,食堂也只剩下几个窗口还在营业。热闹了一个学期的象牙塔,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沉睡。
吴普同背着不算沉重的行囊,踏上了归家的路途。汽车颠簸着驶离保定城,窗外的景物由城市的高楼逐渐变为冬季荒芜的田野。他的心情复杂难言。有完成学期任务的如释重负,有对四级成绩未知的深深忧虑,有对家人和妹妹小梅的深切思念,也有对刚刚过去的这个学期、对二号教学楼、对那个在寒风中特意来告别的名叫马雪艳的女孩的淡淡回味与不舍。
这个冬天,他努力过,拼搏过,也收获了一份意外的、安静的陪伴。如今,一切都暂时画上了逗号。他闭上眼睛,靠在有些破旧的车座靠背上,任随身的书包硌在腰间,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前方是家,是温暖的港湾,也是需要他继续扛起责任的地方。而大学的第一个重要关口,他已经闯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没有辜负这个冬天。车轮滚滚,载着满身疲惫和一颗悬着的心,向着西里村的方向,向着那片熟悉的、等待着他的土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