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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雪径直弦(2 / 2)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吴普同感觉双腿像灌满了铅,肺里火烧火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王小军的背影忽然停住了。手电筒的光柱指向了一片被积雪半掩、显得格外突兀的区域——老坟地到了!

几棵落了叶、枝桠扭曲的老槐树和柏树(坟地常见的树种,尤其是柏树)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树干上覆盖着厚厚的雪。树影下,是一个个被积雪勾勒出轮廓的坟包,大小不一,像沉睡在白色被褥下的巨人。歪斜的石碑半埋在雪里,露出模糊不清的字迹和冰冷的石棱角。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低沉的、呜咽般的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着旋儿,像飘忽不定的白色幽灵。

一股寒气,比这腊月的风雪更甚,瞬间从吴普同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那些从小听过的、关于坟地闹鬼的乡野怪谈,此刻无比清晰地涌进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他感觉头皮发炸,手脚冰凉,呼吸都停滞了,僵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走啊!愣着干啥!”王小军回头,看到吴普同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昏黄的手电光下显得有些诡异,“怕个球!看我的!”他大步走到坟地边缘一棵歪脖子老柏树旁,踮起脚,用力折下一小段带着墨绿色针叶的柏树枝,塞到吴普同手里。

“拿着!辟邪的!老人们都这么说!”王小军的声音在风雪的呜咽中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跟紧我!咱们直接穿过去!走直线!别绕!”

冰凉的、带着松脂清苦气息的柏树枝握在手里,那粗糙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吴普同看着王小军那毫无惧色、甚至带着点“闯关”般兴奋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里这根据说能驱邪的树枝,一咬牙,心一横,闭着眼,几乎是拽着王小军的棉袄后摆,被他半拖半拽着,一头扎进了那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雪域。

脚下深雪的触感依旧冰冷粘腻,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四周是半人高的坟包投下的巨大阴影,歪斜的石碑在摇晃的手电光中忽明忽暗,如同沉默的墓碑。寒风在老槐树和柏树的枯枝间穿梭,发出的呜咽声仿佛近在耳畔的低语。吴普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浸透了棉袄内层,又被外面的寒气冻住,冰火两重天。他死死攥着那根柏树枝,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睛死死盯着王小军的后脑勺,根本不敢向两旁瞥一眼,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就在吴普同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恐惧压垮时,前方王小军的声音带着兴奋响起:“出来了!快看!”

吴普同猛地抬头。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坟地的边界已被甩在身后,眼前再次出现平坦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麦田。远处,柳林镇边缘那些低矮房屋的轮廓,在漫天飞雪中已经隐约可见!更远处,镇中那座白色的二层教学楼,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灯塔,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显露出模糊而坚实的轮廓!

“看!那边就是学校!”王小军指着远处兴奋地大喊。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松弛感瞬间席卷了吴普同的全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却无比真实。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迅速被雪幕重新遮掩的坟地,黑黢黢的影子在风雪中淡去,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穿越只是一场噩梦。手里那根柏树枝,不知何时已被他捏得变了形。

“快走!加把劲!马上到了!”王小军招呼着,再次迈开步子。

走出坟地的阴影,虽然依旧跋涉在深雪中,但吴普同感觉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些,心里的恐惧被一种奇异的亢奋取代。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心中认定的“直线”,朝着镇中那醒目的白色轮廓奋力跋涉。

当两人终于踩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镇中那熟悉的、此刻也覆盖着厚厚白雪的前院时,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紧张和劳累)和雪水浸透,棉袄棉裤沉甸甸、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头发、眉毛、睫毛上都结满了白霜,像两个移动的雪人。他们大口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剧烈翻腾。

教学楼里已经透出明亮的灯光,隐约传来早读的读书声。王小军抬手看了看他那块廉价的电子表,冻得通红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声音都变调了:“我……我靠!才七点……七点二十五?!”

吴普同也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凑过去看表:液晶屏上清晰地显示着“7:25”。平时他们骑车到校,最快也要七点二十左右(考虑到冬天路况差)。今天……他们可是在深及膝盖的雪地里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还穿过了令人胆寒的坟地!竟然只比平时骑车的到校时间晚了……十分钟?!

“这……这怎么可能?”吴普同喃喃自语,冻得发僵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哈哈!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王小军兴奋地用力一拍吴普同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倒在雪地里,声音洪亮,充满了得意和验证了真理的狂喜,“看见没!普同!数学!数学它管用啊!抄近道就是快!比那弯弯绕的大路强多了!”

吴普同站在冰天雪地里,听着教学楼里传来的朗朗书声,感受着肩膀上被拍打的生疼,再回想刚才那深一脚浅一脚、几乎耗尽全力的跋涉,尤其是穿越坟地时那刻骨铭心的恐惧……所有的疲惫、寒冷、后怕,此刻都被王小军那句“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所取代。

一道闪电般的明悟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原来那些写在课本上、画在黑板上的冰冷公式和定理,并非只是枯燥的符号!它们真的能穿透这厚重的现实!能在这漫天风雪中,劈开一条通往目标的捷径!能实实在在地节省时间,改变结果!这种通过亲身实践、付出巨大代价(体力和恐惧)后验证的真理,比老师在课堂上讲一百遍都要来得震撼和深刻!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雪的雨鞋,又抬头望向教学楼二楼初一(二)班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窗户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冰花,模糊了室内的景象,但他仿佛能看到周建军老师沉静的身影站在讲台前。物理课上那些关于“位移”、“路程”、“矢量”的抽象概念,代数课上那些寻找“最优解”的题目,此刻似乎都在这冰天雪地的跋涉中,找到了一个无比鲜活、无比具体的注脚。

“走!进教室!”王小军拉了拉他。

吴普同点点头,跟着王小军,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积雪,向教学楼门口走去。每走一步,脚下都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被他们用双脚丈量过的、覆盖着厚厚冬小麦的雪野。那条歪歪扭扭、深深浅浅、从西里村口直插镇中的雪径,像一道粗犷的直线,清晰地烙印在无垠的白色画布上。它穿过了平坦的麦田,也碾过了森然的坟地。

风雪依旧,寒意刺骨。但吴普同的心里,却因为那条亲手踩出来的、验证了数学力量的“直线”,而悄然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这簇火苗,或许不足以立刻驱散他对复杂知识的恐惧,却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些看似高不可攀的定理背后,隐藏着改变现实、通往目标的真实路径。这路径,有时需要勇气去直面坟地般的恐惧,有时需要智慧去选择那看似艰险的直线。他握紧了手里那根早已失去水分、变得干硬的柏树枝,迈步走进了教学楼温暖的光晕里。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两行坚定而深沉的脚印,笔直地指向知识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