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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迷彩下的门槛(2 / 2)

“笑什么笑!队列里严禁嬉笑!”王教官的脸更黑了,“注意力集中!听口令!动作要快!要准!要狠!再来!向左——转!”

一遍又一遍。枯燥,机械,伴随着教官毫不留情的批评和加练的威胁。汗水浸透了衣服,嗓子里干得冒烟。王小军动作协调性很好,很快成了教官偶尔表扬的对象,站在排头位置。吴普同则显得笨拙些,尤其是向后转时,总觉得头晕眼花,脚步踉跄,有两次差点摔倒,引来教官严厉的瞪视。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是羞愧,也是太阳晒的。

午休时间短暂得像打了个盹。下午的训练更加严酷。站军姿的时间更长,太阳也更毒辣。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吴普同只能拼命眨眼,不敢抬手去擦。脚底板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从麻木变成钻心的刺痛。他感觉视线有些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前面女生的背影似乎摇晃得更厉害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操场边缘教学楼投下的一小片阴影。周建军老师不知何时又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几乎融入墙角的阴影里。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那平静的目光,像一剂无形的强心针,让吴普同快要涣散的意志又强行凝聚起来。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内侧,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尖锐的刺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不能倒!不能给二班丢脸!更不能……让周老师失望!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像一根无形的柱子,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好!原地休息十分钟!”王教官终于再次开恩。

队列瞬间垮塌。吴普同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抗议。喉咙干得冒火,嘴唇也裂开了口子。王小军递过来一个掉了漆的军用水壶:“快,喝口水。”

吴普同感激地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白开。水流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清凉和舒畅。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汗水早已浸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而紧绷的脊背轮廓。他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袖子上立刻留下一道深色的汗渍。

“嘿,看那边!”王小军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指着操场另一边正在休息的一个班。他们的教官似乎比较和气,正在教大家唱一首节奏明快、铿锵有力的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米嗖啦米嗖,啦嗖米都唻,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嘹亮,带着一种蓬勃的朝气和集体共鸣的力量,瞬间感染了疲惫的二班学生。有人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想不想学?”王小军眼睛放光,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王铁柱教官那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得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休息好了?想不想也来点提神的?”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撞击:“听我口令!全体都有——起立!跟我学!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王教官的嗓音高亢嘹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粗犷和力量感。他起了个头,全班同学立刻扯着嗓子跟了上去。歌声一开始还有些杂乱、跑调,甚至带着破音,但在教官有力的指挥和王小军等几个大嗓门的带动下,很快汇聚成一股洪流。这歌声不再仅仅是为了娱乐,更像是一种疲惫至极后的宣泄,一种证明自己还能站、还能吼的倔强宣言。它冲破了身体的极限和喉咙的干涩,在空旷的操场上空回荡,甚至压过了隔壁班的歌声。

吴普同也放开了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着。嘶哑的嗓音混在集体的声浪里,唱得脸红脖子粗,胸腔里却涌动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悲壮的热流。吼出来,似乎那些酸痛、疲惫、委屈,都随着这吼声喷薄而出。他吼着,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瞥向操场边缘那片阴影。周老师依旧站在那里,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但吴普同捕捉到了。那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赞许和认可,让他吼得更加卖力,连脚底的刺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下午剩下的训练依旧艰苦,但似乎不再那么难熬。站军姿时,吴普同努力把自己想象成操场东侧杨树林里的一棵小树,脚下生根,腰杆挺直。练正步时,他努力绷紧脚尖,控制着落地的轻重,听着教官喊“一!二!一!”的节奏,笨拙却认真地迈出每一步。每一步踏在干燥的操场上,都扬起一小团尘土,留下一个模糊的脚印。汗水依旧在流,阳光依旧灼热,但他心里那份沉甸甸的茫然和怯懦,似乎被这汗水冲刷掉了一些,被这脚步踏碎了一些。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也给操场上的少年们镀上了一层疲惫却坚毅的轮廓。一天的军训终于结束。解散的口令响起,人群像退潮般涌向车棚。

吴普同推着自行车,感觉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嗓子彻底哑了,火烧火燎地疼。衣服被汗水浸透又晒干,结了一层白花花的汗碱,硬邦邦地贴在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汗馊味。裸露在外的脖子和胳膊,被晒得通红发烫,摸上去火辣辣的。

“怎么样?够劲儿吧?”王小军推着车凑过来,虽然也一脸疲惫,但精神头明显比吴普同好得多。

吴普同张了张嘴,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一棵蔫巴巴的秧苗,浑身散了架。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这疲惫是真实的,是汗水浇灌出来的。他挺过来了。在教官的吼声里,在太阳的炙烤下,在周老师沉默的注视中,他迈过了初中生活的第一道真正意义上的门槛——这门槛不是崭新的教室,不是陌生的课本,而是这身被汗水浸透的“军装”,是这双踩得生疼的脚板,是这嘶哑的喉咙,是这挺直了又酸痛的脊梁。

他回头望了一眼夕阳下空旷的操场。东侧的杨树林在晚霞中拉出长长的影子,投在操场上。那片泛着金光的池塘在远处静静闪烁。明天,同样的汗水、同样的酸痛、同样的吼声,还会继续。他知道自己还会觉得累,觉得苦,甚至可能会出错、会被训斥。但他似乎不那么怕了。门槛就在脚下,跨过去,站稳了,才能看清门那边的世界。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汗味和尘土气息的空气,抬腿,有些笨拙地跨上了自行车。链条发出一声疲惫的“咔哒”声,车轮碾过归途的土路,卷起一小溜烟尘,融入被夕阳染红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