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变了。
与此同时,钟楼之上,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斜斜射入密室。
光线穿过程砚秋所设的日晷孔隙,在铜牌上投下一抹细长光影。
那光如刀,割裂整块金属表面,赫然构成“天裂”之象。
她望着那道光,久久未语。
而在七王府深处,药炉轻沸,白烟袅袅。
萧澈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指尖却稳稳捏着一张药方笺。
沈怀瑾低声禀报外面局势,他只淡淡点头,最后提笔在背面写下一列小字。
墨迹干透后,他吹熄烛火,轻声道:“送进去。”
那张纸最终会被呈至御前,而背面八字无人能解:
星移斗转,其应在人。
萧澈没有等回皇帝的召见,却等来了整座京城悄然流动的风声。
药炉还在烧,沈怀瑾拂去袖上夜露,低声禀报:“老太监捧着药方跪了半刻钟,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说七殿下昨夜咳血三升,仍执笔抄完《金刚经》一卷,只为祈陛下神智清明、不受蒙蔽。那纸呈上去时,指尖都在抖。”他顿了顿,“御前内侍亲口传话——‘留中’。”
萧澈闭着眼,唇角微动,像笑,又不像。
而帝王终于懂了这层意思。
翌日清晨,圣旨自乾清宫发出:三日后午时正,钦天监于紫宸殿前设台演天,推算春社祭坛异象之源,百官列席观证。
消息传出,满城噤声。
程砚秋在钦天监密室里听见宣旨声时,正将最后一块铜轮嵌入浑仪底座。
她没抬头,只问了一句:“是哪位大人来传的?”
“礼部尚书亲自来的。”小吏压低声音,“脸色铁青,手都在抖。”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抚过面前两幅星图——一幅是东宫三年前呈报的“祥瑞记录”,墨迹工整,赫然写着“荧惑守心,主贵人登极”;另一幅则是她私藏的原始观测档,朱笔批注清晰:“亥初二刻,火星躔井宿九度,距心宿二十一分,未入其域。”
荧惑即火星,古谓之“罚星”。
所谓“守心”,乃帝王崩殂或权臣夺位之兆。
若真有此象,当年先帝驾崩之际理应天象大动。
可事实却是,那一夜星空平稳,反倒是静思院起火时,紫宸钟莫名多响一声,被强行记为“天庆余音”。
她早知那是篡改。
如今,她把这两组数据刻进一枚双面铜轮,一面阴文为假,一面阳文为真。
只要机关启动,投影便会随光旋转,在白幕上交替显现虚实星空——谎言将在阳光下自行崩解。
夜深,钟楼再无声响。
但她登上最高层,点燃一盏青灯。
灯外覆以竹篾遮板,她用手掌一下一下掀开——一下,停;一下,再停。
整整四十九次。
灯火在黑暗中明灭如心跳。
这是《周礼·春官》所载“告丧之数”,唯有国殇、君薨、社稷倾覆之时,方可为之。
百姓不知其意,但钦天监老人看见钟楼孤灯闪动四十九下,无不伏地掩面。
他们明白:有人在替天言说。
而在七王府西厢,苏锦黎收到赵九龄密报:“祭坛渗液已持续一日一夜,道士们说是‘地血涌流’,连东宫派来的监工都不敢靠近清扫。”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缓缓合上账本。
紫宸殿前的高台尚未搭起,但风暴已在无声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