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环隐在夜海之中,像一只巨大的冷釉盏,托着残存的风墙在外海踉跄奔逃。张浩从明风道回身,龙首低垂,龙角轻颤,风与潮自角间拢成两道看不见的缰。他沿着冰环边缘贴海疾走,鳞影在海面上拉出一条银脊,尾梢抬起,蓄力,落下。
第一记,响在海心。
浪背被他一尾拍出斜切的棱线,如刀入布。水体并不碎裂,而是被迫回身,形成一节绕着冰环内缘旋转的长链回澜。回澜在月下折光,像一截截青玉阶梯,向风墙方向层层推进。龙身不止,第二记、第三记,不再是直落,而是以龙躯为笔,圈点、勾提、按压,所有笔画都落在海水最肯听话的那一线。
河图洛书·龙脉感应阵在瞳底铺开,细密的水纹脉络像一张静默的乐谱。波岭的距与距、顶与顶之间的呼应,化作看得见的节律。张浩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潮汐的拍上,一呼一吸之间,海面上便多了一道稳稳踏出的回澜。他不喊,不计,不夸张,只让尾上每一两片鳞在不同的时刻受力,让浪墙如级而上,像老匠人搭脚手架。
风墙遇阶梯,被迫拆分。原先连绵成环的风能块,被一道道回澜切割成段,如同塞入多个齿轮之间的缓冲,让每一块都找不到共鸣的节拍。云层的底沿开始塌落,落下时被回澜一搂,带着一身白沫推入更外的暗处。雷在更高处滚过,像远山中的鼓声,提醒他——时机正好。
他绕冰环疾走的轨迹在海面上留下弧光,沿岸的港灯、海灯与无人岛上的风电指示灯顺着“龙佑”里合流的民心之光一盏盏亮起,像从岸到海点起的祈愿廊桥。那些光落到海面,化作细软的蓝线,在回澜的肋部轻轻托住,使得每一节浪墙更饱满、更稳当,不至在风口里散架。
“再近些。”
张浩收束身形,离风墙更近。尾梢掠过海面,带起一串细小的水丝。那不是浪,而是被他特意抽出的泄线,位位都落在感应阵标出的“薄脊”上。薄脊是海水层与层之间最容易被错开的地方,只要指尖一挑,整片水体就会以最小的代价完成一次转身。
回澜开始与风场的底边直接接触。最外一层浪墙先贴上去,被风剥起的水花瞬间被回澜自身的旋裹回去,像两股性子相反的劲头在狭路里碰撞后各自退回,谁也占不着便宜。第二层阶梯随之跟上,第三层再压一寸——这不是蛮力,而是秩序的加诸,是用海自身的法去替天卸重。
风墙的鸣叫变了,变得不猛而嘶。云脚在回澜的咬合下露出一个个缺口,像有人从里面拆下了几块砖。缺口之间的海面逐渐出现深色的圆斑,平静得像墨砚台被刚刚磨开——那是初生的静水眼,是回澜在风里咬出的小窝,供风把多出的怒气吐进去,再从另外一侧平平地散开。
然而也就在这时,龙背下方的地声突变。
他从骨缝里听见一声极轻却极直的“嘶”,像有人在海床下拉开了门闩。河图洛书的水纹图在瞳中一暗,远处的海沟边缘,出现了一圈向内塌陷的暗环,黑得像是吞光。外海的水体被那暗环悄无声息地拉走,表层水线向一个看不见的深口汇聚,中层被拽出一道长长的下沉带,深层则已绕成了扭曲的水绳。
马尼拉海沟北端,在唤。
“回涌。”张浩胸腔里冷了一下。
若任其发展,海沟边缘会像脱线的口袋,越拉越大,直至整段海床结构一起下折。回澜固然能切风,可若被那深口嚼住,反会带着半边海面一起坠落。
“止。”
他骤然折返,龙尾收缠成鞭,直指那暗环的心。电自鳞片间无声落下,先在水中织出一枚细得近乎看不见的“箍”。箍不是铁,而是由九道微旋叠出的软环。尾鞭入水的一瞬,环被他按在了正确的刻度上——那里,海水的旋向与地脉的微振刚好相逆。
龙尾一刺,暗环心被“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