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的酒还未入喉,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便将未央宫的喧嚣砸得粉碎。
“陛下!”
李敢,前将军李广之子,猛地从队列中冲出,重重跪在殿中。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怨毒如蛇。
“臣,弹劾大司马大将军卫青!”
满座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队列前方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上。
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
那个刚刚用一场旷世大胜,为大汉打出百年国运的男人。
李敢的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
“卫大将军妒忌我父之能,故意将我父调离主战场,派往东路绕行,致使我父迷路失期,最终马革裹尸,含恨自尽!”
“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李敢猛地指向卫青,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一声厉喝。
“就是为了给我父寻不到的伊稚斜单于,留出一条从东线逃跑的生路!”
轰!
两个指控,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响。
一个,是构陷同僚,逼死大将。
另一个,是通敌放水,纵虎归山!
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一位大将军万劫不复!
霍去病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初在瀚海边,李敢送来的那封捷报……
是个圈套!
说什么伊稚斜已被大将军杀死!
他竟然骗他!
一股狂怒的火焰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向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一只手,却如铁钳般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卫青。
卫青对他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两个字。
“别动。”
那眼神深沉而平静,没有一丝慌乱,却有一种能压住火山喷发的力量。
就在此时,丞相李蔡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报,高高举起。
“老臣有东线军报为证!伊稚斜单于率数百残部,正是从东线逃脱!”
“不仅如此!”
李蔡浑浊的老眼转向卫青身后。
“右将军李息,出列!”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从将领队列中走了出来。
右将军,李息。
他跪倒在地,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
“启禀陛下……丞相所言……属实。”
“末将当时……确曾在东路发现疑似单于的旗号向北遁逃,但……大将军并未下令追击……”
背刺!
来自内部的,最致命的一刀!
霍去病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数道血痕。
李蔡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浑浊的老眼闪着得意的精光,他带头跪下。
“请陛下严惩卫青,以慰飞将军在天之灵!”
身后,乌压压跪倒一片朝臣。
那不是请愿。
是逼宫。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像磨盘一样,要将队列前方的那个男人活活碾碎。
可卫青只是站着。
任凭那些恶毒的指控,浇在他未卸的征袍上。
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终于,卫青动了。
他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步走出队列。
然后,膝盖一弯。
咚——
一声闷响,他跪下了。
“臣,的确有罪。”
没有辩解,一个字都没有。
他认了。
“舅父!”
霍去病再也忍不住了,一声低吼如同困兽!
他一步跨到卫青身边,双目赤红。
“你没有罪!”
他猛地转向御座上的天子,声音铿锵。
“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之上,任何决断皆为大局!何罪之有?!”
说完,他霍然转身,目光如刀,死死盯住李敢。
“李侯!我舅舅与单于主力血战之时,你父亲在何处?你,又在何处?!”
“你凭什么在这里叫嚣!”
“骠骑将军!”李敢从地上弹起来,满脸扭曲,“我父乃前将军!卫青却将他调往东路,名为侧应,实为流放!这不是排挤是什么?!”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主帅临阵调度,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李敢嘶吼,“那他为何放跑伊稚斜?!你倒是说啊!”
霍去病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冠军”剑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