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在一旁赔笑,“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说都水司那帮人在西山玩火,等着被陛下砍脑袋呢。”
李东阳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不用管他。那地方风大,让他烧。等到限期一到,他拿不出祥瑞,这把火就把他自己烧成灰了。”
……
第四天清晨。
风停,火熄。
众人围在窑口,一个个灰头土脸,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
张老三紧张得手抖,亲自拿着铁钩,小心翼翼打开窑门。
热浪扑面。
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第一炉宝贝被扒拉出来。
一堆灰褐色的硬块。
像烧焦的土疙瘩,既无玉石光泽,也无金属质感,丑陋不堪。
林昭却眼睛一亮,扑上去也不嫌烫,抓起一块用力一捏。
酥脆,应声而碎。
“磨!”
林昭吼道,“全都磨成粉!越细越好!”
王大锤等人满腹狐疑,但看着林昭的样子,只能搬来石磨干活。
碾压、研磨。
最终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小堆灰扑扑的粉末。
风一吹,扬起一阵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死寂。
西山脚下死一般的寂静。
刘一手拎着空酒葫芦,凑上前抓了一把粉末,手指捻了捻。
粉末顺着指缝滑落,飘散在风里。
“大人……”
刘一手老脸上写满绝望,嘴角抽搐,“这就是您说的宝贝?”
“这就是……咱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了命弄出来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心只剩一点残留灰迹。
“这就是一堆草木灰啊!别说修河堤,这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咱们拿这东西去糊弄皇上?”
王大锤把铁锤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完了,这回真得被埋在这儿当肥料了。”
张老三也蹲在地上抱头,嘴里念叨着:“我就说不行,我就说不行……”
所有目光聚焦在林昭身上。
埋怨、绝望、心死。
林昭没理会众人的哀嚎,他蹲下身,捻起一点粉末。
指尖传来细腻干涩的触感,带着刚出炉的余温。
这丑陋的灰色,在他眼里却是世间最纯粹的颜色。
它是骨,是肉,是能让大晋江山固若金汤的脊梁。
“别急着哭丧。”
林昭挽起袖子,露出两条满是黑灰的手臂。
“王大锤,打水。刘一手,筛细沙,弄碎石子。”
众人虽心里判了死刑,身体却机械地照做。
很快,东西备齐。
林昭让人做了个四方木模,放在大青石上。
他在众目睽睽下,将灰色粉末倒在地上,中间扒出个坑。
倒水。
加沙。
掺石子。
林昭没用铲子,直接上手,像和面一样将这些毫不相干的东西搅拌在一起。
灰尘飞扬,泥水四溅。
很快,一团灰扑扑、黏糊糊的烂泥出现在眼前。
卖相极差,比路边烂泥塘还要糟糕。
刘一手实在看不下去,转过头长叹:“大人,这烂泥若是能修河堤,那还要石头干什么?”
林昭置若罔闻,将搅拌均匀的烂泥一股脑倒进木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