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凝视昏迷的少女,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
一个时辰后。
成德城南军帐中,少女幽幽转醒,察觉伤口已包扎妥当,湿甲也被更换成素净襦裙。
她猛然警醒,忍痛撑起身子。
抬眼正见秦牧悠然把玩酒盏,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
\"秦牧!\"
少女下意识揪紧衣襟,目光慌乱地扫视全身。
\"孙姑娘不必查验,我可没动你。\"
秦牧轻晃酒杯,揶揄道:\"瞧你满身伤痕,纵有邪念也败了兴致。\"
少女耳根顿时烧得通红。
刹那间。
她猛然惊觉,脸色骤变,抬头直视秦牧,声音发颤:
\"你怎知我姓孙?\"
秦牧指尖轻转酒杯,从容答道:
\"据说孙坚有女,自幼习武,性情刚烈,江东皆称'弓腰姬'。\"
\"若我所料不差,你便是孙坚之女孙尚香。\"
身份被一语揭穿。
孙尚香娇躯再震,容颜瞬间苍白。
此女正是孙尚香。
当日与孙权决裂后,她夺马离城,本欲重返江东寻母吴氏,不想遭孙权派人**。激战至淝水畔,负伤落水,本以为必死无疑。
恰逢刘备水陆大军逼近成德,顺流漂落的她竟被秦牧所救,捡回一命。
更令她震惊的是,秦牧竟能一眼识破其身份!
\"难怪兄长会败于他手...\"
\"此人莫非真如传闻,料事如神,无所不知?\"
孙尚香倒抽凉气,眼中满是惊骇。
但顷刻间,她猛然攥紧拳头,眸中闪过复杂神色。
秦牧虽为她救命恩人,却也是助刘备覆灭孙氏的主谋。
恩仇交织,令她心绪翻涌,难以自持。
《帐中重逢》
鹦哥儿掀开帐帘禀报:“郎君,吴家老夫人已迎到。”
孙尚香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秦牧手中麈尾轻点:“孙姑娘,有故人来访。”
侍女引着一位银发妇人入内,那妇人踉跄两步,猛然驻足。
“阿娘!”
“囡囡!”
两双手紧紧交握。吴老夫人抚着女儿鬓边碎发,忽悲忽喜:“那日吴县城破,我当你已经......天爷开眼,天爷开眼呐!”
孙尚香指尖掐进母亲袖口:“建业城破时,女儿以为您......”
“玄德公仁义。”老夫人拍着女儿手背细说原委,“非但没为难老身,还......”
少女蓦然回首,杏眼里映着秦牧的身影。帐角铜灯爆了朵灯花,将那人轮廓镀上金边。
“孙姑娘未免小觑明主。”秦牧倚着髹漆案几,“我主心怀坦荡,岂效令兄所为?”
熏笼炭火噼啪作响,孙尚香垂下眼帘,锦帕在掌心绞成赤绳结。
老夫人忽然蹙眉:“只是你怎会在成德城?”话音未落,便见女儿眸中寒星乍现,唇间迸出铮然金石之音。
江东沦陷后,我与母亲失散,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投奔淮南的孙权。
谁知此人竟厚颜归顺敌营,认吕布做了义父。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亲口承认为了夺取江东大权,暗中指使吕蒙杀害了长兄!
我本想手刃此贼为兄长**,奈何势单力薄,最终只能与他割袍断义,愤然离开成德城。
未料他竟派兵**,我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坠入淝水时幸得这位秦...秦公子相救。
说到这里,孙尚香偷眼望向秦牧,颊边泛起淡淡红晕。
吴夫人闻言失色:\"策儿真是权儿所害?\"
孙尚香咬牙切齿:\"他亲口认罪。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定要亲手为兄长**!\"
吴夫人怔忡良久,悲叹道:\"你父亲一世英雄,竟生出这等丧尽天良的孽子!\"
母女二人对孙权痛斥不已。
发泄过后,吴夫人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向秦牧施礼:\"老身就这么一个亲生骨肉,多亏恩公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老身一拜!\"
秦牧抬手虚扶:\"老夫人不必如此。令爱洪福齐天,恰巧遇上在下的船只,这也是天意使然。\"
说罢将目光转向孙尚香:\"孙姑娘既已与令堂团聚,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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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尚香身躯微颤。
秦牧言语含蓄,弦外之音却昭然若揭。
他在质问:孙尚香,你是要执念复仇与刘备不死不休,还是选择放下仇怨与母**享荣华?
此刻必须作出抉择!
\"伯符刚愎自负,当年征讨江东时屠戮无度,暴虐堪比曹操血洗徐州。\"
\"为娘多次规劝他莫要嗜杀,须懂得刚柔并济。\"
\"可恨他狂妄自大,对为娘劝诫充耳不闻,直杀得江东尸横遍野。\"
\"如今败于玄德公手下,尽失民心,实乃咎由自取。\"
\"香儿,说到底你们只是异母兄妹。\"
\"前尘往事就此翻篇罢,往后咱们母女相依为命,安稳度日。\"
吴夫人见女儿神色挣扎,连忙谆谆劝导。
她本非孙策生母,孙尚香与孙策亦非同胞兄妹。这些年来孙氏兄弟表面以母相待,实则虚与委蛇。建业陷落时,孙策只顾带着血脉至亲逃命,将她们母女遗弃城中。吴夫人心若明镜,自不愿女儿背负复仇枷锁。
孙尚香垂首静默。
良久。
她突然撑起病体,向秦牧屈膝跪倒。
这意外举动令秦牧愕然,连吴夫人也怔在当场。
\"玄德公厚待家母,秦军师又救我性命。\"
\"你们主臣大恩大德,尚香虽是女流,也知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今日对天起誓,永不与玄德公、秦军师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