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渐浓。
守卫换岗的铜铃声遥遥传来。
一只黑羽小蝉停在窗棂,翅膀轻振,似在等待指令。
沈青梧收回视线,指尖轻轻抚过左手——那根已失知觉的小指,正隐隐发黑,如同腐朽的枝干。
每一次动用心渊之音,都在加速她的死亡。
但她不在乎。
有些审判,不必出声。
有些真相,必须由她亲手揭开。
风起时,她缓缓起身,身影融入暗影。
今夜,她要去的地方,没有光。
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有人,把地狱的火,带到人间来。
夜如墨泼,风似刃割。
沈青梧贴墙而行,黑衣融于宫檐阴影,连呼吸都压得近乎停滞。
皇家典藏阁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铜铃轻响,巡夜禁军执戟缓步,目光如鹰隼扫过每一寸砖缝。
她不动,像一截枯木嵌在墙角,唯有心渊之音在暗处奔涌——那是她如今唯一的耳目,无声却通幽。
指尖微动,窗棂上那只黑羽小蝉振翅而出,悄无声息地掠向西廊。
片刻后,一声短促惊呼破空而来:“什么人?!”紧接着是脚步杂乱,数名守卫被引向偏院。
时机稍纵即逝,她如鬼魅般翻入高窗,足尖点地无痕。
铁柜森然矗立,铜锁泛青,刻着“礼器志”三字篆文。
她抽出发间金钗,轻轻一挑,机括轻响,锁开。
尘灰簌簌落下,像是百年沉默的叹息。
她在最底层摸到一本厚册,封面斑驳,字迹几乎磨灭——《天工录·秘造篇》。
翻开第十七页,指尖骤然一滞。
“贞元七年,采忠臣皮膜三十张,制‘镇邪帛’三卷,可承天命、压冥气。”
字迹冷静得如同记账,却比任何血书更令人窒息。
她继续往下看,一行蝇头小注跃入眼帘:
“皮源取自拒诏死囚,面南而剥。”
心口猛地一缩,仿佛有只无形之手攥住了她的五脏。
面南而剥?
那些所谓“拒诏”的死囚,在临终一刻,竟仍面向祖庙叩首?
他们至死未叛,却被冠以逆名,剥皮为帛,成为“天命”的祭品?
一股怒意自丹田直冲头顶,几乎撕裂她强压的冷静。
原来所谓的“天道律令”,不过是权臣用活人脊骨搭起的谎言高台。
他们封得住尸身,封得住口舌,却封不住人心朝光的方向跪拜!
她合上书册,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已近沸腾。
这本簿册,不只是证据——它是炸向整个皇权根基的一枚冥火雷。
忽地,肩头一凉。
一只银蝶翩然落下,翅膀轻颤,化作一道细微灵流钻入她识海。
断言的密语随之浮现:“钦天监地窖有异动,孙府私奴正搬运棺木七具,方向——心狱原点。”
沈青梧瞳孔骤缩。
心狱原点!
那不是传说中的禁地吗?
地底最深处,阴脉交汇之所,连地府判官名录都未曾标注其存在。
孙玉衡竟敢在此妄动?
七具棺木……是新的祭品?
还是……早已死去却未被超度的“原材料”?
她转身欲走,身形刚动,余光却瞥见墙上影子陡然拉长——原本空无一物的房梁之上,赫然多出一道黑袍身影,静立如雕,袖中滑落半片玉玺碎片,边缘沾血,裂痕与她手中玉锁竟隐隐契合。
空气凝固。
那人未语,亦未攻,只是静静俯视,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就在此刻,皇宫最高处——紫宸殿顶阁,烛火微摇。
萧玄策立于香案前,指尖轻捻,一支墨色熏香燃起,青烟袅袅升腾,在虚空中勾勒出两盏并列命灯图影:一盏明灭不定,属于沈青梧;另一盏深藏地底,灯火幽微,却始终不熄。
他凝视良久,低语如谶:
“你要救的人……也是我要找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