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澈的视线,对上了雕像那双原本空洞的石质眼窝。
突然间,周遭的一切——云台、蒲团、赢瑶、昏迷的少殿主,乃至整座悬浮的秦皇殿——都在刹那间如同水中倒影般模糊,最终彻底消散。
下一刻,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眼前骤然一亮。
喧嚣的人声,肃杀的兵戈之气,以及一种统御八荒六合的磅礴皇道威压,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阔得难以置信的御道之上。
两侧,是巍峨连绵、风格古朴雄浑的宫殿群,黑瓦红墙,飞檐如剑,直指苍穹。
天空中,并非他所熟悉的破碎流光,而是晴朗的蓝天白云,只是那云层之中,隐约有庞大的阴影游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更远处,一座无比恢宏、仿佛接天连地的巨宫矗立在视野的尽头,宫门之上的匾额,以古老的篆体铭刻着两个足以震慑万古的大字——咸阳。
“我……回到了过去?”秦澈心神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甲士如林的繁华景象。
那些行走的官吏、巡逻的锐士,气息凝练,目光锐利,远非后世修士可比。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应,牵引着他的目光,投向了咸阳宫最高的那座殿宇之巅。
那里,一道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俯瞰着这偌大的帝国疆域。
他身着玄黑龙袍,身姿并不算特别高大,却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中心。
仅仅一个背影,就流露出一股囊括四海、并吞八荒的无上气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似乎感应到了秦澈这“不速之客”的注视,那道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中年人的面容,算不上多么俊美,却棱角分明,眉宇如刀,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日月轮转、星河生灭。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沧桑与威严。
他的视线,跨越了空间的距离,落在了秦澈的身上。
秦澈浑身一僵,感觉自己从里到外,所有的秘密在这道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始皇!
这位统一六国、书同文车同轨、奠定人族万世基业,最终却又神秘失踪的上古人皇,竟然……看到了他。
只见始皇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对着秦澈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挥。
“嗡!”
空间再次置换。
等秦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咸阳宫前的御道上,而是身处一个雅致的亭子里。
亭外云雾缭绕,似在仙山之上,亭中石桌石凳,古朴简单。
始皇已然坐在了石凳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你,来了。”始皇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仿佛大道之音在耳边回响,“坐下吧。”
秦澈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强行压下震撼,依言走到石桌前。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始皇,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晚辈觐见长辈的大礼。
“后世,不孝子孙秦澈,拜见始皇陛下。”
始皇微微颔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下吧。”
秦澈这才坐下,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他忍不住问道:“陛下……您,能看到我?能与我对话?这……这究竟是……”
“此地,除了你,还能有谁?”始皇淡淡反问,语气平淡道,“时空于此,并非绝对的壁垒,你的血脉,你的到来,本身便是引子。”
秦澈恍然,看来是自身的人皇祖血与这雕像,或者说与始皇留在此地的一缕跨越时空的意念产生了共鸣,才造就了这场不可思议的会面。
“不必拘谨。”始皇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与朕说说,后世……我人族子民,过得可好?”
没有询问王朝更迭,没有追问传承,第一个问题,竟是关乎最普通的人族子民。
秦澈心中触动,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从大秦崩塌后的战乱纷争,到仙门崛起、视凡人为草芥;从北莽蛮族肆虐,到边城被屠、生灵涂炭;从圣焰神殿血祭百万,到中州宗门冷漠旁观……他将这个时代人族的苦难与挣扎,仙凡对立的残酷,以及那微弱的、如同灰烬中残存星火般的希望,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他讲了灰鹰部落的求生,讲了复国军的初建,也讲了自己立下的誓言——要让人族重获尊严。
始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眸子深处,仿佛有风云在汇聚,有雷霆在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