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月语气谦和,笑容得体,递上了准备好的、
印有刊物抬头的采访函(伪造,但足以乱真)和自己的名片。
顾宗棠的目光在采访函和名片上停留了几秒,
又看了看冷秋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声音干涩:
“我老了,记性不好,以前的事也说不清楚。你找别人吧。”说完,就要关门。
“顾老先生,”冷秋月连忙道,语气更加诚恳,
“我研究过汇丰早期使用的‘汇丰密押’演变,
对三十年代初引进的那套‘五单元复式电传系统’很感兴趣,但资料残缺。
听说当年是您主持参与了调试和人员培训,这其中肯定有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历史不该被埋没,像您这样的亲历者的记忆,尤为珍贵。”
她特意提到了非常具体的技术细节,表明她并非泛泛而谈。
顾宗棠关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像是被触动了尘封的记忆,又像是警惕更深。
他再次看了看冷秋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我身体不适,恕不接待。”
话音落下,房门“咔哒”一声关紧,再无动静。
第一次接触,吃了闭门羹。这在预料之中。
冷秋月没有气馁。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外,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说:
“打扰您休息了,非常抱歉。采访函和我的联系方式留在门把手上,
如果您哪天想起什么,或者愿意聊一聊,随时可以联系我。
这些旧期刊,是我在旧书摊找到的,有几篇关于早期无线电传真的文章,
觉得您可能会感兴趣,也一并留给您翻阅吧。”
她将东西轻轻放下,然后转身离开,脚步声不疾不徐。
隔了两天,冷秋月再次拜访。这次,她手里提着一盒精致的西点
(打听到顾宗棠偶尔会吃那家“凯司令”的糕点),
以及两本最新的美国《QST》业余无线电杂志(通过特殊渠道弄到)。
敲门,等待。门依旧只开了一条缝。
“顾老先生,又来打扰了。上次的期刊您看了吗?
这次路过‘凯司令’,想到您可能喜欢,带了一点。
还有这两本美国杂志,上面有关于短波天线最新设计的讨论,
我觉得里面的思路或许对理解早期商业天线演变有启发。”
冷秋月笑容温婉,语气自然得像拜访一位熟悉的长辈,
绝口不提采访,只聊“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顾宗棠看了看她手里的点心和杂志,眼神中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丝,但依旧冷淡:
“不必破费。东西你拿回去,我没什么可说的。”
“点心您留下尝尝,杂志是我多买的,您闲着翻翻也好,
若不喜欢,处理了便是。我就不多打扰了。”
冷秋月将东西放在门边的矮柜上,微微颔首,再次礼貌告辞。
这一次,顾宗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又看了看矮柜上的点心和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崭新杂志,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关上门。
第三次,冷秋月“偶遇”了在公寓附近小公园散步的顾宗棠。
她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手中的笔记本。
当顾宗棠经过时,她才仿佛刚刚发现,起身礼貌地打招呼:
“顾老先生,散步呢?今天天气稍好一些。”
顾宗棠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脚步未停。
冷秋月很自然地跟上了半步,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闲聊般说道:
“昨天重读一些资料,看到关于战时商业电报如何应对审查和干扰的记载,很有意思。
听说当年有些洋行会使用非常巧妙的‘时间差’和‘冗余码’来确保重要金融信息的准确,
不知道实际操作中是不是比记载的更复杂?”
这个问题再次切中了顾宗棠的专业领域,而且是相对“安全”的技术话题。
顾宗棠的脚步似乎放慢了一点点,但并未回答,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冷秋月见好就收,没有追问,转而聊起了公园里一棵叶子落尽的老梧桐树,
说它像极了电报线杆,孤零零地站着,却曾经承载过无数信息。
这个略带文艺和落寞的比喻,似乎微妙地触及了老人某种心境。
顾宗棠再次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冰层,似乎又薄了一分。
第四次、第五次……冷秋月坚持着这种不温不火、润物细无声的接触。
有时送些时令水果,有时是几份难得的、关于欧洲最新通讯技术的剪报,有时只是路过在门口问候一声。
她绝口不提敏感话题,不问过去疑案,只关心老人生活是否方便,身体可好,
偶尔请教一两个无关痛痒的技术历史细节。
她的耐心、真诚和对老人专业的尊重,如同涓涓细流,
持续不断地冲刷着顾宗棠用孤僻和冷漠筑起的心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