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排练好的流畅感。
几大本装帧精美、封面烫金的“精准扶贫台账”被恭敬地捧到郑开叶面前。翻开,表格工整,数据详实,帮扶措施、增收项目、责任人、脱贫年限……一应俱全,逻辑严密,挑不出毛病,每一页都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领导请看,”办公室主任指着台账,唾沫横飞,“我们采取‘一户一策’,精准滴灌!比如这户,张有福家,因病致贫,我们安排了健康扶贫,报销了大部分医药费。同时,引导他家发展庭院经济,种植高附加值中药材‘金线莲’,由乡里联系的公司包销,年增收5000元以上,去年已稳定脱贫!”
台账上的照片里,一个干瘦的老头(张有福)捧着一把翠绿的植物,对着镜头拘谨地笑着,旁边的表格里,数字清晰明了。
郑开叶面无表情地翻着,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公式化的描述,他想起石坳子村赵老栓家空荡的灶台,想起那摔倒了又爬起来的小女孩沾满尘土的裤腿,眼前的台账越是光鲜亮丽,越是透着一股刺骨的虚假和荒谬。
“这个张有福家,我们去看看。”
郑开叶合上台账,声音平淡。
办公室主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没问题!没问题!不过……领导,张有福家离乡里有点远,路不太好走,您看……”
“带路。”郑开叶站起身,不容置疑。
车子在崎岖狭窄、年久失修的乡道上颠簸了近半个小时,才拐进一个叫“野猪沟”的自然村。
村子比石坳子村略大些,但同样破败,办公室主任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一处相对规整的院墙外,一个穿着整洁但明显不合身旧西装的老头(张有福)早已等在门口,脸上挂着紧张而讨好的笑容。
院子打扫得干净,三间瓦房虽然旧,但墙皮是新刷的白灰。办公室主任热情介绍。
“张大爷,市里领导来看你了!快说说,咱乡里帮你种的‘金线莲’,效益好吧?”
张有福搓着手,眼神有些躲闪,操着浓重的乡音。
“好,好着哩!感谢政府!感谢领导!”
他转身从屋里拿出一个塑料盆,里面是几株半死不活、叶子蔫黄的植物。
“看,这就是俺家种的‘金线莲’!”
郑开叶蹲下身,拨弄了一下那几株病恹恹的植物,他注意到墙角堆着一些农具,但没有任何大规模种植的痕迹,屋里的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唯一显眼的是桌上放着两桶未开封的食用油和一袋精装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