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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现实与众不同(2 / 2)

张员外面色不变:“回大人,正在李三郎逃亡之前。他欠下巨债,以此田抵押。小民亦是依法办事啊。”

王安石盯着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他命人将地契内容详细记录在案,注明“存疑待查”,然后不顾张员外难看的脸色,继续勘测下一块土地。

接下来的日子,类似的情形不断上演。每一块“无主”的荒田,似乎背后都藏着一个个“张员外”。

胥吏们的测量工作变得异常缓慢,时常受到各种“意外”干扰。王安石意识到,他面对的不仅仅是荒草和泥土,更是一张由利益、宗族、旧俗织成的巨大罗网。

一日,他勘测到一个小村庄。村外有一片长势尚可的麦田,册籍上却标注为“逃户田”。

他正觉奇怪,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颤巍巍地跑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磕头如捣蒜:

“青天大老爷!这田……这田是小老儿一家在种啊!今年主家跑了,我们无处可去,就……就自己种了点麦子糊口。求老爷开恩,别收走这田,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王安石的心被触动了。他扶起老农,详细询问。原来,像这样事实上在耕种“无主田”的流民不在少数。他们是最底层的蝼蚁,既害怕官府收田,又害怕原来的地主回来索要。

如何处理?若严格按律法,这些田必须收归官府,这些流民将立刻失去生计。若默认现状,则清查工作形同虚设,也无法实现集中安置、恢复生产的初衷。

傍晚,他回到行辕,身心俱疲。窗外是沧州荒凉的旷野,屋内是堆积如山的疑难案卷。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变法”二字,写在奏章上是那般激昂慷慨,落在现实的土地上,却满是泥泞和两难的荆棘。

他想起在鄞县的顺利,那时局面远不及此间复杂。河北的困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以往经验的局限性。

十一月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敲打着窗棂。弹劾他的奏章已从汴京传来风声,指责他“苛察扰民”、“擅权生事”。王安石对此嗤之以鼻,他知道那是朝中守旧势力与地方利益勾结的反扑。

但真正让他夜不能寐的,不是诽谤,而是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他独自坐在案前,重新审视自己的思路。

光靠威严和律令行不通了。这套系统已经僵化,胥吏阳奉阴违,豪强钻营法条。

必须找到新的支点。或许,可以尝试利用这些耕种“无主田”的流民?给予他们某种程度的承认和保障,换取他们对清查工作的支持,将他们纳入新的管理体系?这虽是对现实的妥协,却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径。

核田绝非孤立的政令。它牵扯着吏治、税赋、司法、救济……必须有一揽子的变革,环环相扣,才能撼动这盘根错节的积弊。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但这份坚定里,少了些初来时的书生意气,多了些被现实磨砺出的冷峻和深沉。

他提笔给富弼写信,不再只是汇报田亩数字,而是详细分析沧州田政、吏治、民生相互纠缠的现状,并提出“欲清田亩,先肃吏治;欲安流民,须定新规”的初步构想。

两个多月的时间,如同一场暴风雪,将王安石从头到脚浇得透湿,也将他心中那团理想的火焰,淬炼得更加凝聚,更加灼热,却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四周的寒冷。

他离开沧州时,带回大名府的,不仅是几卷新增的田亩册籍,更是一颗经过现实沉重打磨后,更加决绝、也更具方向感的心。

变法的路径,在他脑海中,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