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华极小,却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光线、声音、乃至心神都吸引了过去。
丹劲!
罡劲之上的至高境界!
李书文瞳孔微缩,他能感受到那点光华中蕴含的恐怖能量。
那是将全身精、气、神高度凝炼,收束于一点的体现。
“丹劲锁元,自成天地,不假外求。”孙禄堂的声音带着怅然,“我辈武人,因天地灵机稀薄,不得已而为之。将自身化作宝库,锁住一切,看似圆满,实则……是自绝于天地。”
他收回手指,那点光华悄然隐去。
“这条路,是向内求死,而非向外求生。看似永固,不过是苟延残喘。当丹内元气耗尽,便是油尽灯枯之时。到头来,一场空。”
他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李书文心头。
这些道理,周先生曾以更直白的方式讲过,但从孙禄堂这位丹劲宗师口中说出,带来的震撼截然不同。
这代表,旧武道的最高峰,已亲口承认,他脚下的路,是绝路。
“你……如何知晓?”李书文忍不住问。
“我不知。”孙禄堂坦然道,“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是生机,是磅礴的、向外扩张的生命力。而我,是死寂。”
他看着李书文,目光中带着纯粹的求知。
“我想知道,那位周先生所言的‘洗髓换血’,究竟是何等光景?”
李书文沉默片刻,将周明所阐述的新武道理念,从“气血为薪,肉身为鼎”,到“铅汞气血,重铸宝筏”,再到“淬炼脏腑,贯通经脉”,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
孙禄堂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惊异,再到恍然。
当李书文说完,他闭上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许久,他才睁开眼,抚掌赞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那是一种困顿一生,终于得见天光的狂喜。
“我们只想着怎么把鼎烧得更旺,却没想过鼎本身早已千疮百孔!可笑,可笑啊!”
他仰天长叹,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感慨与释然。
“周先生……真乃天人也!一言惊醒梦中人,此等胸襟,此等智慧,孙某,拜服!”
他对着南方的方向,遥遥一拜,神情肃穆。
这一拜,是拜那位开辟新途的“先生”。
这一拜,也代表着旧武道时代,最后一位神话的落幕。
“不久之后的岳麓山之会,”孙禄堂转过身,对李书文郑重道,“孙某,必到!届时,定要当面向周先生请教大道!”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李书文此行的目的也算了结。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武学上的心得,孙禄堂对新武道的理解越深,甚至反过来给了李书文不少启发。
天色将明,孙禄堂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李书文,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书文,你此行北上,连败程、肃两方,已算功行圆满。为天下武人重开天门,善莫大焉。”
“但我要提醒你一句,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龙蛇混杂。”
“你想说什么?”
孙禄堂的目光变得深邃:“但……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王府的脸面,便是朝廷的脸面。”
“你今日之举,虽震慑宵小,但你动摇的,是整个朝廷的统治根基。”
“朝廷的反应,恐怕会超出你我想象。万事,小心。”
声音消散,人影无踪。
院落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李书文站在原地,抬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朝廷?
他握紧了手中的白蜡大枪。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忌惮三分。
但如今,迈入新途,见识了真正的天地广阔,世俗的王权,在他眼中已失去了那层光环。
时代变了。
他只希望,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能看清这股洪流。
否则,被碾碎的,绝不会是他。
而是那个腐朽、没落,早已该被扫进尘埃的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