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禄堂夜访之后,李书文便再未于京城现身。
他没有去惊扰那些所谓的王公贵胄,更没兴趣去拜会那些藏于深宫大内的供奉。
正如孙禄堂所言,他已功行圆满。
他悄然出城,一路南下,沿途再无人敢拦。
他走之前,紫禁城深处曾有几道晦涩不明的气机在李书文附近出现,皆是宫中供奉,意图试探。
然而,他们刚一触及李书文那如烘炉般升腾的气机和枪意,便如同冰雪遇骄阳,瞬间缩了回去,再不敢有丝毫放肆。
这位神枪,已非他们能揣度的存在。
李书文很清楚,真正的“立威”,不在于踩下几座王府,也不在于击败几个所谓的宗师。
真正的风暴,在那湘省,岳麓山巅。
而京城崇文门大街的程记坊内,程廷华连续几夜都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李书文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话,“旧时代结束了”,如魔音贯耳,让他毕生坚守的武道信念摇摇欲坠。
最终,天光微亮时,他将程记坊的钥匙交给了最信任的徒弟,只带了换洗的衣物,同样踏上了南下的路。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个能让李书文脱胎换骨,能让天下宗师趋之若鹜的“周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
半月后,长江之畔,九江渡口。
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夕阳将江水染成一片金红。
李书文一袭青衫,负手立于渡口,身旁的白蜡大枪用布条包裹着,静静等待着渡船。
他身上的气息比之半月前更加内敛,仿佛与周遭的天地融为一体,若非刻意去看,只会当他是个寻常的赶路人。
忽然,他眼帘微抬,望向官道尽头。
一道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来人同样一身粗布衣衫,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步履沉稳,双目开阖间神光内蕴。
是李瑞东。
两人相隔十丈,同时停下脚步。
没有言语,没有呼喊。
李书文的目光落在师弟身上,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体内那如同烘炉般旺盛、却又被完美束缚在鼎炉之内的气血。
李瑞东同样在打量着师兄,他从李书文身上感受到的,不再是过去那种锋锐无匹、恨不得刺破苍穹的霸道枪意。
而是一种如大地般深沉厚重、渊渟岳峙的圆融。
两人眼中都露出一丝笑意。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们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新武道的茁壮成长,看到了那条通往更高生命层次的光明坦途。
当夜,月上中天,江风习习。
渡口旁的一片芦苇荡中,银霜铺地。
李书文与李瑞东相对而立。
“师兄,北上一行,可还顺遂?”李瑞东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见到了几个故人,也算不虚此行。”李书文解下枪身上的布条,白蜡杆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倒是你,南下两广,那些南拳宗师可曾服气?”
李瑞东笑了笑:“口服心不服者居多,但道种已经埋下,由不得他们不服。”
话音刚落,李书文手腕一振,大枪嗡鸣,一股无形的劲力透出,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你我师兄弟,许久未曾搭过手了。你我二人同入新途,今日道旁相遇,正好印证一番!”
“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