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我还想着你那年离家,穿的那件青衫,如今都换几回了吧?”柳氏一边抹眼一边叹,“你瘦了。”

“忙得好。”孟鸢轻声道,“忙得人有盼头。”

临安在旁边笑:“娘,嫂嫂这饼可香了,全京都在排。”

柳氏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眼里一亮:“这味……像你爹当年最爱吃的那种。”

孟鸢顿了下,柔声道:“我照着他的法子改的。”

月升得高,光洒在案上。柳氏看着两姐弟,一脸满足。

“鸢儿,你啊,也该想着自己的日子。你弟如今成家指日可待,娘也能歇了。”

孟鸢笑,“娘,我的日子就在这锅里。”

“你这孩子,总爱倔。”

“倔的人不饿。”

柳氏笑着摇头,叹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月光洒在桌上,茶香氤氲。孟鸢举杯:“娘,这杯,敬我们一家团圆。”

柳氏眼眶微红,笑着举杯。

“团圆。”

临安也跟着举杯,声音稳而亮:“嫂嫂,若我日后做官,一定替天下人修桥筑路,让他们都能去找家人。”

孟鸢看着他,眼底一阵暖。

“好,有路,才有家。”

她又夹了一块月饼递过去,“来,吃一口。”

夜深,街上的人都散了,只余她们的院灯亮着。孟鸢收拾完桌,回头看柳氏和临安相对笑的样子,心底一阵柔。

她端出最后一块桂花馅的月饼,切成三份。

“娘,这是最后一块,咱仨一人一口。”

柳氏笑着接过,轻咬一口。桂花香甜,豆沙细腻,咽下去那一刻,她眼里全是泪。

“鸢儿啊,你这味,做得真圆。”

孟鸢笑了笑,喃喃:“圆就好。”

夜更深,桂花落了一地。风从院外吹来,带着淡淡甜香。

她抬头望天,月亮圆得恰到好处。

她轻声道:“家在,人间就圆。”

屋里传来柳氏温柔的笑声,和临安低低的应答。那一刻,所有的烟火气与团圆味都落在这小小一院里。

孟鸢低头,把手上沾的面粉抹在围裙上,眼角带笑,心头安稳。

街上的桂花香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栗子、红薯的甜味,还有人家灶火的焦气。

孟鸢一早推门,风一吹,围裙上的面粉被吹得轻飘。郑首已经在门口打着哈欠,“娘子,天冷了,该换汤了吧?”

“嗯,该换。”她笑着答,一边伸手拍了拍案板,“天冷,得吃热的。汤要厚。”

“厚?”郑首一愣。

“汤厚,心就稳。我要做炖菜。”

“炖什么?”

“羊。”孟鸢语气极淡,却带了点温意,“冬天没羊味,不算年。”

——

她去找了熟识的肉贩。清晨的屠坊里,寒气透骨。肉案上雾气白,羊骨新鲜,切口细密。

孟鸢挑了几块最嫩的前腿肉,吩咐:“筋剔干净,骨别敲碎。”

“娘子要炖汤?”

“汤要白,肉要香。”

她把肉包好,提回坊里。

那天的灶上,不再是轻香的粥味,而是一股浓浓的肉香。先爆姜片,再下羊骨,滚油一淋,香气瞬间炸开。

汤翻滚,泡沫一点点浮上来。她打掉浮沫,慢火炖着。屋里全是温气。

郑首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娘子,这香气……我这老骨头都醒了。”

“醒就好。”她轻声笑,“这汤叫‘回阳’。”

午后,锅里的汤白得像玉,肉块沉浮,葱丝飘在表面,香气带着微甜。

她舀一碗递过去,“先尝。”

郑首接过,小心地喝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香!真香!这汤不腻,像能补人心似的。”

“补的就是心。”孟鸢淡淡道。

外头的客人闻香而来,不一会儿,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娘子,我要一碗!”

“加点葱!再来片萝卜!”

“娘子,这羊汤可比酒还暖!”

孟鸢笑着舀汤,连声应。

“都有。”

到了傍晚,汤锅底见了。孟鸢靠着灶坐下,额头的汗顺着鬓角滑下。

苏明这时推门进来。

“又红了。”

“冬天不红,人就冷。”她笑。

“殿下今日问我,你那‘粥暖人间’之后,还要暖什么?”

“暖到年。”孟鸢没抬头,轻轻搅着锅底,“年是心底的一碗汤。得有人喝。”

苏明笑,走到灶边看了眼那口锅。汤已经收了火,表面微泛油光。

“娘子,你这味,怕是要传一世。”

“味是活的,只要有人吃。”她笑着回,“我不图世,只图眼下。”

“你这人,连说话都像慢火。”

“快火的菜,熟得不香。”

几日后,天降初雪。

火巷坊门口的人比往年更多。有人带着孩子,有人推着老母,都来喝那碗羊汤。

“娘子,我媳妇刚生娃,喝你这汤两天就有奶了!”

“我家老爹喝完能下地干活了!”

“娘子,你这是药汤啊!”

孟鸢只笑,“药太苦,饭才养人。”

那一日,火巷坊的烟气与雪混在一起,像一幅画。

夜深了,坊里的人都走尽。

孟鸢收拾完锅,坐在门口看雪。雪一层层落,世界变得极静。

郑首送了壶酒过来,“娘子,喝口热的。”

“谢。”她接过,轻抿一口。酒香辣,入喉却暖。

“这年景真好了。”郑首感叹,“以前哪敢想,咱一小店子,能叫宫里都学样。”

孟鸢笑,“宫里学的是法子,咱这儿有心。”

“心啊……”郑首叹,“你那心,是一锅火。”

“不是火。”孟鸢看着窗外的雪,“是烟。”

“烟?”

“火热,烟长。”她轻轻道,“火能灭,烟能绕人。”

那夜的雪下得很大,街上没了人影,只有火巷坊的灯亮着。

窗纸透着暖光,锅里的汤还没凉,香气顺着门缝溜出巷口,遇上风,被吹得极远。

第二日清晨,天还灰着,门外已经有人排队。

“娘子,今儿还有那羊汤吗?”

“有。”她笑着开门,“一直都有。”

北风一夜换雪,京城白得刺眼。火巷坊屋檐下垂着冰凌,门口的牌匾被霜气裹着,金字却依旧亮。

孟鸢一早就起来,裹着棉衣,把柴堆拨旺。锅里煮着新年的汤底,羊骨、萝卜、豆腐皮,还有几颗红枣在锅中翻滚,香气暖得人心都跟着软。

郑首打着喷嚏,缩着脖子进门,“娘子,外头都在问,你今年还开不?”

孟鸢一笑,“开到年三十。”

“娘子不回家过年?”

“回。可在走前得让人吃顿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