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张宗禹点了点头:“好,既然二位身怀技艺,我张氏汉寨也非拒人千里之外。不过,入了此寨,便需守我寨规,听从号令,共御外侮。若有不轨,莫怪我张宗禹不讲情面!”
“理当如此。”李寻和秦艽齐声应道。
于是,二人被允许进入寨子。寨内景象又与寨外不同。房屋虽然简陋,但排列整齐,街道也算干净。可以看到健壮的妇人在织布,孩童在空地上嬉戏(虽然笑容不多),男丁则大多在操练或修缮工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秩序井然的气氛,虽然来了李寻两个新人,大家也并未多看几眼,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儿。
张宗禹安排他们住进了一处靠近寨墙的简陋小院,并分配了一些基本的口粮——主要是粗糙的粟米和少量咸菜。在这里,粮食就是最宝贵的资源。
安顿下来后,李寻和秦艽开始在寨内活动,仔细观察。他们看到了北方汉民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强大生命力与团结。
寨子实行的是兵民一体的制度。所有青壮男丁,包括许多半大的小子,每日都要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弯弓射箭、操练刀矛、演习阵型。那种面对胡骑可能随时来袭的紧迫感,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一旦有警讯,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都会迅速进入战斗位置。这种同仇敌忾、守望相助的精神,是他们在虎狼环伺中生存下来的基石。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寨子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李寻很快察觉到,以寨主张宗禹为首的本地宗族势力,与后来投奔的外来流民之间,存在着微妙的隔阂。资源分配上,宗族子弟总能得到些微的倾斜;在职责安排上,危险的巡哨、出击任务,也往往更多地落在身强力壮的外来流民身上。虽然目前在大敌当前的压力下,矛盾被压制着,但那种隐形的壁垒清晰可见。
这是悬在寨子头顶最大的利剑。寨内土地有限,产出微薄,主要依靠以前积存的粮秣和偶尔组织的、风险极高的外出采集、狩猎来维持。粮食实行严格的配给制,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饥饿的威胁。药品更是奇缺,一点小伤小病都可能因为缺医少药而夺走性命。李寻就看到一个因练习射箭磨破手掌的少年,伤口只是用草木灰随便一敷,已然红肿发炎。
一天夜里,李寻和秦艽坐在小院中,听着寨墙外呼啸的北风。
“这里的人,活得很艰难,但也……很有力量。”秦艽轻声道。她自幼在天山清净之地长大,虽然学艺艰苦,但何曾见过这等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景象。
“嗯,”李寻望着远处巡逻守卫的火把光芒,沉声道,“这就是乱世中底层民众最真实的生存状态。没有王法,没有秩序,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和宗族的纽带,筑起高墙,攥紧刀剑,在夹缝中求一线生机。张寨主能维持如此局面,已属不易。”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沉重:“但你看那日渐减少的存粮,那墙外虎视眈眈的胡骑,还有寨内那看不见的裂痕……这一切,都如同堆积的干柴,只需一点火星……”
秦艽沉默了片刻,握紧了手中的剑:“所以,我们更该做点什么。”
李寻看向她,点了点头。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当一个旁观者。寻道济世,或许就该从帮助眼前这些挣扎求存的人开始。他摸了摸怀中随身携带的银针和一些在路上采集、炮制的草药,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而秦艽,也暗自决定,要在下一次可能到来的战斗中,让手中这柄天山雪剑,为守护这片艰难的希望之地而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