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偷拍的侧影,成了温念初心底一个隐秘的、带着罪恶感却又无比珍贵的秘密。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她时常会独自打开相机,看着屏幕上那被晨光柔化的轮廓,心里便会泛起一种复杂的、酸酸甜甜的暖意。这种感觉与她记录本上其他关于自然、食物的“感觉碎片”截然不同,它更私密,更强烈,也更让她不知所措。
她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沈聿怀。不仅仅是咨询室里那个冷静专业的医生,也包括他偶尔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细微表情。她发现他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敲桌面,发现他疲惫时会微微捏一下鼻梁,发现他面对她那些笨拙的“感觉碎片”记录时,眼底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这些观察,像一点点微小的暖色,悄然晕染在她原本灰白的情感世界里。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接受治疗的病人,她成了一个贪婪的观察者,试图从那些理性的壁垒缝隙中,窥见一丝属于“沈聿怀”这个人的真实温度。
然而,咨询室内的氛围却并未因此回暖。沈聿怀似乎更加严格地恪守着专业的界限,每一次练习,每一次对话,都精准地控制在医患关系的框架内。那堵因顾瑾瑜出现而骤然加厚的心墙,依旧稳固地立在那里。
新的周三,温念初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心情,再次踏入咨询室。她今天特意选了一条颜色更柔和的丝巾,出门前在镜子前徘徊了许久,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想给这冰冷的空间增添一点色彩,还是想……吸引某道目光短暂的停留。
沈聿怀依旧端坐在他的位置上,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清冷的轮廓。他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她进来时,目光从窗外收回,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敛去的、若有所思的深沉。
常规的回顾与讨论结束后,又到了掌心压力练习的时间。
两人默契地走到中间的空地,相对而立。当沈聿怀微凉的手掌再次覆盖上来时,温念初的心跳依旧会失控,但那份因为他的刻意疏离而产生的委屈和退缩,似乎被这一周来悄悄积累的“观察”与“暖意”冲淡了一些。
她不再完全被动。在他的掌心缓慢施压时,她感受着那坚实的力量,然后,极其轻微地,再次尝试了那个回应性的、向上承托的力道。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聿怀施压的力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温念初屏住呼吸,悄悄抬眼看他。
他垂着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不清具体情绪,但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流露出不悦或更加疏离,只是沉默着,继续着压力的循环。
这一次,整个练习过程,似乎比上周多了那么一丝微弱的、流动的气息。不再是完全的机械重复。
练习结束,沈聿怀收回手,没有立刻做出评价。他沉默地走回办公桌后,目光落在温念初随手放在沙发旁的相机包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温念初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温小姐,”沈聿怀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慎,“关于你的摄影项目,我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基于认知行为疗法的视角建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次可以带几张你认为有代表性的作品,我们可以尝试从心理学角度,解读画面背后可能蕴含的情感线索。”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尽职尽责。
但温念初却瞬间手脚冰凉。带作品来?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展示那些……包括那张偷拍侧影在内的照片?
不。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