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杨,他们不会真以为我们刚才没表态,就是默认他们的意思吧?”詹徽忽然凑近杨宪,低声说道。
旁边几位重臣皱紧眉头,虽想加入讨论,却因傅友德的突然介入而止步。
“陛下在上面看着,若是引起注意,你们两个来应对吗?”杨宪低声回应。
詹徽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而移开目光,神情恢复肃穆,低声自语:“但愿……他们能长点眼色!”
……
“不知陛下,想到了哪些对策?”此刻,群臣纷纷回过神来。无论如何,这一步终究要走,且看陛下如何出招。
陛下冷笑一声,道:“仍是之前的第一步。税粮运输本就繁琐,且需经多道手续。单从乡野说起,每百户设一里正,税粮征收皆由里正起,逐级上报至县官、知府,最终抵达朝廷。环节众多,更有人趁机以旧粮换新粮,以次充好,甚至暗中截留。如此层层盘剥,最终朝廷能收到多少?”
“况且各地皆有仓库,朝廷难以一一核查。其中漏洞,不必咱多说,你们心里清楚!可方才问你们,却一问三不知!哼!好哇!”
陛下语气一顿,方才所言皆是昨日至今反复提及的问题。百官闻言,心神一紧,更加凝神细听。他们明白,陛下要动真格的了。
果然,下一刻,陛下沉声道:“咱已想好,今日便提出——自即日起,废除税粮征收制度,改为钱税!百姓无需再纳粮,各州府亦不再以征收粮食为主要财政来源,一律改征银钱!”
“各地所收银钱,须由专人负责,汇总账目。若少一分一厘,朝中监察司须立即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目光扫过群臣,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粮税和银钱,终究不同。”
“银钱不分新旧,不问成色。”
“只看数额!”
“谁若再敢伸手乱来,伸手便砍手……”
“不止要砍手,还要断腿,取命!”
“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老爷子缓缓落座。
他似乎重归平静,连语调也变得平和。
然而……
再愚钝的人也能感受到那话语中的森然寒意。
同一刻。
百官震惊失色。
就连傅友德、詹徽等人也面面相觑,难掩惊容。
御座旁。
朱彪与朱允熥父子对视一眼。
彼此眼中都映出惊异,随后转为明悟。
想必——
这便是老爷子从梦境中寻得的解决之道。
换言之,
这不就是朱雄英的主意?
朱彪心中百感交集。
但念头一转,他很快察觉到此法尚有欠缺。
想来——
朝臣们应当也会发现吧?
果然,
阶下众臣仅愣了片刻,便纷纷醒悟过来!
“将粮税改为银钱?”
“那百姓以何维生?”
“陛下!”
“此事万万不可啊陛下!”
“朝廷征收粮税多年,突然改征银钱,岂非草率之举?”
有臣子高声疾呼。
“陛下,且不论大明是否有足够银钱,即便有,全都改征银钱,朝廷与将士又该以何果腹?”
“再说国库本不充裕。”
“民间又哪来余钱?”
“若强征钱税,百姓无力缴纳又该如何?这岂不是自毁根基?”
此刻。
工部侍郎林志恒、户部侍郎等官员接声。
你一言我一语,
将此事全盘否定。
言辞激烈。
但与此同时,
他们心底却暗自欣喜。
若皇上的谋划仅止于此,
他们自有无数手段应对。
就连杨宪也不禁蹙眉——这法子终究太过稚嫩。
原以为皇上另有良策,
未料竟如此简单?
“急什么,咱还没说完!”
朝堂博弈如同对弈,
你来我往。
但老爷子终究棋高一着。
说话向来留三分余地。
待对方露出破绽,
再施以雷霆一击!
此时老爷子悠然笑道:
“诸位爱卿何须着急,总该让咱把话说完。”
他语气温和,百官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待粮税改为银税之后,”
“你们的那些顾虑,便都不足为虑!”
“你们担心吃用何来?将士粮饷何来?”
“担心朝廷缺银?百姓无钱?”
老爷子朗声大笑,
神色慈和。
“所以说,你们不愧是咱的忠臣啊。”
“方才还说无计可施,转眼就冒出这许多见解。”
“那咱也来说说看。”
“这简单啊,百姓如果没钱,那就按朝廷定的粮价来算钱,可以用粮食来抵税银!”
工部侍郎林志恒立刻说:“陛下,那这和以前的税粮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
这时,老爷子神情再度严肃起来。
这位大明的洪武帝,终于向面前阳奉阴违的百官,露出了他真正的锋芒!
“百姓用粮抵税银,里正和地方官府就不能插手!”
“要另设一个新衙门!”
“咱已经想好了。”
“户部、吏部,即刻成立征粮司!”
“征粮司所有人员,不归地方官府管,当然监察司也有权监督。”
“直接隶属于朝廷!”
老爷子的锋芒越来越锐利。
这一刻,百官们甚至感觉,从进来之后,他们就像是被老爷子捏在手心里的玩物!
这哪里只是改税收?
这分明是在夺权!
夺地方官府的权!
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把利剑刺入他们的脊梁。
“另外,既然百姓没钱,需要征粮司来核算价钱,”
“那每年的粮价,必须给咱定好!”
“谁都不能随意改动,否则就是扰乱国策,要诛九族!”
“比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