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乐国的春风,吹绿了皇城的柳梢,也吹长了玄元太子的个头。转眼间,那个拒饮乳汁、独爱晨露的婴孩,已长成三岁的小童。
这三年里,都城的异象渐渐沉淀为安稳的福泽。玄色龙气依旧盘踞宫顶,却不再那般张扬,化作淡淡的光晕,护佑着皇城四季安宁;玉泉井的水甜得恰到好处,老槐树的紫花年年盛开,百姓们说起“太子殿下”,语气里满是敬畏与亲昵,仿佛他本就是净乐国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玄元与寻常孩童的不同,随着年岁渐长,愈发清晰。他不喜欢金银玩具,却总缠着宫人要笔墨;不爱喧闹的宴席,常在观星台独自坐看夕阳;宫中侍女教他说话,他一岁便能清晰吐字,两岁时听《道德经》,竟能接上“人法地,地法天”的下半句,惊得国王当即命人将全书抄录成册,供他翻阅。
三岁生辰刚过,国王便为玄元请了位先生——翰林院的刘学士,此人精通经史,字也写得好,最擅教孩童启蒙。
第一日上课,刘学士捧着《尚书》,刚写下一个“天”字,便见玄元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脆生生地念道:“天。”
刘学士一愣,笑道:“殿下认得?”他以为是宫人提前教过。
玄元点点头,小手指着纸上的字:“上一横为天,下一横为地,中间一撇一捺,是人。天在上,地在下,人在中间,合‘三才之道’。”
刘学士惊得手里的狼毫都掉了。这哪里是三岁孩童能说出来的话?“三才之道”是《周易》里的说法,连许多秀才都未必能讲得这般透彻!他定了定神,又写下“地”“人”二字,玄元依旧对答如流,不仅认得字,还能说出字形与义理的关联,仿佛这些字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在他心里。
接连几日,刘学士教《尚书》,玄元过目不忘。教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便指着窗外的云:“玄是天色,黄是地色,洪荒是未有天地时的混沌,先生说对吗?”教到“金生丽水,玉出昆冈”,他便跑去指着殿角的青铜鼎:“这是金,属五行之西;那日母亲戴的玉佩,是玉,藏于土中,需得水润方能显其华。”
刘学士日日被惊得心惊肉跳,每日授课后都要往国王那里跑,将玄元的言行一一禀明,末了总说一句:“殿下非是凡人,老臣教不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国王却只是笑:“刘学士尽管教,这孩子若是寻常,反倒奇了。”
这日,刘学士教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正讲得口干舌燥,忽见玄元盯着殿中的梁柱出神。
东宫的梁柱是去年重修时换的,楠木所制,雕着缠枝莲纹,左右各一根,粗细长短都一般无二。刘学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明所以,便问:“殿下看这柱子做什么?”
玄元回过神,小跑到左边的柱子前,伸出胳膊量了量,又跑到右边,踮着脚比了比,回来对刘学士说:“先生你看,这两根柱子,左为阳,右为阴。”
“哦?何以见得?”刘学士来了兴致。
“左柱雕的莲花,花瓣是单数,共三十七片;右柱花瓣是双数,三十六片。”玄元仰着小脸,说得条理分明,“单数为阳,双数为阴。再看柱底,左柱石基刻着太阳纹,右柱刻着月亮纹,这不就是‘两仪’吗?”
刘学士连忙跑去细看,果然如玄元所说!他日日在殿中授课,竟从未留意过这些细节,一个三岁孩童却能一眼看穿,这哪里是“聪慧”二字能解释的?
玄元又指着梁柱上的斗拱:“先生看这木榫,左柱斗拱是‘凸’形,右柱是‘凹’形,凸为阳,凹为阴,阴阳相扣,才撑得住这殿顶的重量。凡屋宇梁柱,皆合阴阳之数,不然便会倾颓,就像人若阴阳失调,便会生病一样。”
刘学士听得浑身发麻。阴阳相济的道理,他懂,可将其与梁柱斗拱联系起来,说得如此透彻,连营造匠人都未必有这般见识!他颤巍巍地扶着玄元的肩:“殿下……这些是谁教你的?”
玄元摇摇头,小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在这里。看到它们,就像看到熟悉的东西,自然而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