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始建国元年九月,长安铸钱工坊的铜腥味,比三伏天的汗味还呛人。王莽蹲在熔炉边,手里捏着两枚钱——左边是西汉五铢钱,沉甸甸的,边缘磨得发亮,铜质细密;右边是刚铸出的“大泉五十”,个头比五铢钱大一圈,可掂量着轻了不少,表面还沾着未冷却的铜渣。
“按朕的规矩,‘大泉五十’重十二铢,兑换五十枚五铢钱(每枚三铢,合计一百五十铢)。”王莽指尖划过新钱上的“大泉五十”字样,字迹虽清晰,却透着一股“虚胖”的轻飘,“这样一来,每铸一枚新钱,朝廷就能赚一百三十八铢铜——这些铜,能铸更多的刀,更多的锄。”
刘歆站在旁边,手里捧着一本《货币考》,眉头拧成了结:“表哥,这不行。五铢钱流通了百年,百姓认的是‘足值’——十二铢铜换一百五十铢铜,这是明着抢钱啊!他们肯定会藏起五铢钱,抵制新钱。”
“抵制?”王莽冷笑一声,把新钱扔进熔炉边的钱堆——那堆里全是刚铸好的“大泉五十”,白花花的一片,像堆小山,“朕是皇帝,朕的钱,他们必须认。传朕的旨意:三日内,长安所有市集,只许用新钱交易;私藏五铢钱者,一家铸钱,五家连坐!”
他心里清楚,这是险棋——六筦利润被王邯截留,国库还欠着边关三百万钱军费,流民的铁锄只铸了一半,他必须靠货币“抽水”,快速搞到钱。哪怕这水,是从百姓的钱袋里抽的。
旨意一下,长安西市立刻炸了锅。
陈阿公攥着手里的五十枚五铢钱,站在粮铺前,脸涨得通红。“掌柜的,我就买两斗米,用五铢钱不行吗?”他把钱递过去,铜钱在掌心磨得发烫——这是他卖了半袋粮食换来的,是给李阿婆抓药的钱。
粮铺掌柜却连连摆手,指了指柜台后的木牌:“阿公,不是我不卖给你,是陛下有旨,只收新钱。你看,刚才那个小哥用五铢钱买粮,被巡逻的小吏抓了,说他‘私用旧钱’,连钱带粮都没收了!”
陈阿公顺着掌柜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街角处,两个小吏正把一个年轻人按在地上,抢走他怀里的五铢钱和粮袋。年轻人哭喊着:“那是我娘的救命钱!你们不能抢!”
“救命钱?”小吏冷笑一声,把钱揣进怀里,“陛下的新钱才是救命钱!再敢私用旧钱,就把你流放边疆!”
陈阿公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用石头耕地的日子,想起王莽承诺的铁锄,可现在,连五铢钱都不能用了,这新钱,他去哪里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凑过来,手里晃着几枚“大泉五十”,声音压得很低:“阿公,要换钱不?五十枚五铢钱,换一枚新钱——这可是‘良心价’,刚才有人用一百枚五铢钱,才换了一枚新钱。”
“什么?”陈阿公瞪大了眼,“一枚新钱换五十枚五铢钱?这不是抢吗?”
“抢?”汉子笑了,“现在新钱紧俏,陛下只铸了十万枚,不够用。你不换,就买不到粮,你娘的药也抓不到——自己掂量着办。”
陈阿公看着汉子手里的新钱,又看了看怀里的五铢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知道这是坑,可他没得选。正要递钱,却被一只手拦住——是刘歆,他带着几个户部小吏,正在市集巡查。
“住手!”刘歆喝退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枚新钱,递给陈阿公,“阿公,按陛下的规矩,五十枚五铢钱换一枚新钱,我这枚给你,你先买粮。”
陈阿公接过新钱,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铜锈,眼眶一热:“刘大人,这新钱……真的能当五十枚五铢钱用吗?我怕以后它变得不值钱,我娘的药钱就没了。”
刘歆叹了口气:“阿公,我向你保证,陛下会让新钱管用的。”可他心里清楚,这保证有多虚——刚才他在铸钱工坊看到,王邯的人正在偷偷往新钱里掺铅,让十二铢的铜变成了八铢铜、四铢铅,这样铸出的新钱,比王莽要求的更轻,更“不足值”。
而此刻,王邯的私宅里,正藏着一场更黑的交易。
王邯坐在案前,手里把玩着一枚掺铅的“大泉五十”,对面坐着的,是孟津的余党——一个叫赵三的汉子,脸上还留着被禁军打的疤痕。“赵兄,按咱们的约定,我给你一万枚‘掺铅新钱’,你帮我把它们换出去,换回来的五铢钱,咱们五五分成。”
赵三眼睛亮了,接过钱袋,里面的新钱碰撞着,发出“哗啦”的轻响——比纯铜的新钱脆得多。“王大人放心,我在西市有十几个‘换钱点’,保证把这些钱都换出去。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孟大人说了,要是能让百姓都抵制新钱,让新钱变成‘废铁’,他还会给你加五万钱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