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却浑不在意,嘻嘻一笑:“这次可是好的。”
这时,已走到楼梯口的郑雄闻声回头,沉声道:“师父,请上楼。”随即又对廖廷贵道:“此乃郑某的师父,尔等休得无礼!”
廖廷贵一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满肚子骂词硬生生咽了回去,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原……原来是郑大爷的师父……小的有眼无珠,大师父恕罪,您……您楼上请……”心下却骇然,这疯和尚何时成了郑雄的师父?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了。
和尚冲廖廷贵做了个鬼脸,跟着郑雄蹬蹬蹬上了楼。
楼上雅座宽敞,窗外可见街景。二人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济公凑近郑雄,低声道:“郑雄啊,你今日不是来寻衅斗气的么?”
郑雄点头:“正是!此恶不惩,难消我心头之恨,亦对不起声远贤弟!”
济公蒲扇掩口,嘿嘿一笑:“既要闹,便须闹他个天翻地覆,才像个样子!”
郑雄本是豪侠性子,闻言顿时醒悟,胸中块垒化作一股豪气。他猛地站起,环视楼上众多食客,运足中气,声震屋瓦:“掌柜的!伙计!听真了!将这楼上的酒客,都与我‘请’下去!这层楼,郑大爷我包了!”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伙计吓得浑身一抖,脸都白了,连声应“是”。楼上的食客们顿时骚动起来。胆小的见是凶名在外的铁面天王发怒,生怕殃及池鱼,赶紧丢下碗筷,仓皇下楼。也有那不信邪、好面子的,闻言怫然不悦,其中一条汉子“啪”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凭什么赶人?爷是花了真金白银来喝酒的!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讲个先来后到!想把爷撵走?除非把爷的脑袋揪下来!”
同桌的友人连忙拉住他,低声道:“二哥,少说两句!你可知他是谁?凤山街铁面天王郑雄!那可是条真好汉,素来仗义,今日必是这万珍楼做了恶事,惹恼了他。那孙泰来本就不是好东西,郑爷这是来替天行道,与咱们何干?何必蹚这浑水,自找晦气?”
那汉子听了,悻悻然坐下,知道友人说得在理,只得嘟囔着结了账,跟着人流下去了。片刻功夫,原本喧闹的二楼,变得鸦雀无声,只剩济公和郑雄二人,以及一桌桌狼藉的杯盘。
郑雄命战战兢兢的伙计重新收拾干净,摆上几碟精致小菜。他拿起一只瓷碟,看也不看,“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济公捂起耳朵,摇头晃脑:“声音不清脆,不好听,再摔一个!”
郑雄依言,又抓起一只碟子,奋力摔碎。
和尚这才满意,对缩在楼梯口不敢上前的伙计招招手:“伙计,你这儿都有什么拿手好菜啊?”
伙计颤声回答:“回……回大师父,小店煎炒烹炸,应时小卖,应有尽有。”
“嗯,”济公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一本正经道,“那就挑那费工夫的,煎炒烹炸,给和尚弄上十几二十个菜,再搬几坛好酒来。”他顿了顿,眨眨眼,补充道,“对了,先给和尚拿个夜壶上来,要新的!”
伙计一听,傻了眼,苦着脸道:“大……大师父,您要酒要菜,小的立刻去办。只是这夜壶……后厨实在没有啊!那是……那是客房里备的物件……”
郑雄把眼一瞪,喝道:“叫你去拿便去拿!再啰嗦,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伙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下了楼,冲到柜台前,对着廖廷贵带着哭腔道:“廖爷!这差事我没法当了!您另请高明吧!那郑雄带来的疯和尚,不仅要酒要菜,还要……还要夜壶!这……这成何体统?坏了行规,传出去咱们万珍楼还做不做生意了?”
廖廷贵此刻也是心烦意乱,孙泰来去搬救兵迟迟未归,楼上郑雄明显是故意找茬。他把心一横,眼中露出凶光:“姓郑的欺人太甚!掌柜的不在,我便做了这个主!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你速去咱们的把式场,把练武的弟兄们都请来!先把这姓郑的揪下楼痛打一顿,出了这口恶气再说!天塌下来,有掌柜的顶着!快去!”
伙计得了指令,如蒙大赦,飞奔而出,直朝孙泰来平日圈养打手、武夫的把式场跑去。此刻,场中正有二十多条精壮汉子,或是练拳脚,或是耍刀枪,个个太阳穴高鼓,神情彪悍。这伙人平日就倚仗孙泰来的势力,白吃白喝,充当打手。
伙计气喘吁吁喊道:“各位大哥!不好了!有人砸场子,正在万珍楼闹事!廖爷请各位速去助拳!把人拉下来打坏了,自有我们掌柜的打点官司,与各位大哥无干!”
众人一听,纷纷叫嚷起来:
“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正好手痒,去活动活动筋骨!”
“替孙大哥出头,义不容辞!”
当下,这伙亡命之徒抄起顺手的刀枪棍棒,气势汹汹,跟着伙计直奔万珍楼而来。街上行人见这阵势,纷纷避让,皆知有大事发生。
楼上,郑雄兀自与济公对坐。济公眯着眼,仿佛已闻到了后厨飘来的菜香,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浑然不觉。郑雄则耳廓微动,听着楼下远处传来的杂乱脚步声与喧哗,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缓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窗外,天色似乎也暗了几分。一场恶斗,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