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珍楼前,气氛剑拔弩张。
那二十几条手持棍棒刀枪的汉子,本是气势汹汹而来,准备在孙泰来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当他们冲上二楼,看清那端坐如山、面沉似水的魁梧身影时,顿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满腔的凶悍气焰瞬间熄灭,个个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原来这些人,平日里没少受郑雄的周济。逢年过节,或是手头拮据时,去找郑大爷求助,无论是三吊五吊,郑雄从未驳过谁的面子,在临安城的底层江湖中,郑雄“铁面天王”的名号背后,是“仗义疏财”的金字招牌。
为首的一个汉子,硬着头皮上前,讪讪地问道:“郑……郑爷,原来是您老人家在这儿?是您跟孙泰来呕气?”
郑雄眼皮一抬,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冷哼一声:“怎么,你们是孙泰来请来,找我郑雄麻烦的?”
“不敢,不敢!”众人连连摆手,额头见汗,“郑爷,我们要知道是您,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只是……郑爷,您和孙掌柜的,这是为什么闹得这么僵?要不……咱们弟兄给您二位说和说和?”
“不必。”郑雄大手一挥,断然拒绝,“这是我和他的私怨,你们管不了,也甭掺和。”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明了。一边是长期仰仗、素有恩情的郑大爷,一边是管饭给钱的孙泰来,这架没法打。那为首汉子冲郑雄一抱拳,语气诚恳:“郑爷,既然您这么说,这浑水我们弟兄是蹚不了了。若是我们不知好歹,帮孙泰来跟您动手,那还是人吗?您老人家消消气,我们这就走。”
说罢,这伙人灰头土脸地下了楼,对等在楼梯口的廖廷贵丢下一句:“廖爷,对不住,这架打不了,郑爷我们得罪不起,您还是另请高明吧!”便作鸟兽散。
廖廷贵气得直跺脚,骂了句:“真是一群虎头蛇尾的废物!”他却哪里懂得,郑雄在临安城底层经营的人望和根基,远非孙泰来这等纯粹倚仗财势、手段狠辣所能比拟。这种无形的“势”,往往在关键时刻,比刀枪更管用。
正在廖廷贵无计可施之际,救星终于到了。只见麻面虎孙泰来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极其凶恶的番僧。
这和尚身高近丈,膀大腰圆,一颗头颅尤显硕大,披散着头发,额上束着一道金箍。面皮是骇人的蓝靛色,配上一双朱砂眉、炯炯金睛,颔下几绺黑毫,活脱脱是庙里的瘟神塑像走了下来。他身穿蓝缎僧衣,外罩英雄氅,手持一柄萤刷,站在那里,自有一股逼人的煞气。
此僧法号法元,自称神拳罗汉,来自陆安山莲花岛,近日才到临安,因常在万珍楼吃喝,被孙泰来刻意结交。孙泰来盘问出他身怀绝技,便极力奉承,请到家中供养,以待不时之需。今日见郑雄打上门来,寻常打手又慑于郑雄威名不敢动手,孙泰来便想到了这尊“凶神”。他回家后,在法元面前颠倒黑白,将郑雄说成是欺行霸市、专门找他麻烦的恶棍,自己则成了忍气吞声的良善商人。
法元是个莽撞凶戾的性子,又受了孙泰来好处,闻言勃然大怒,当即拍胸脯要替“朋友”出头,甚至夸下海口,打死郑雄由他担着,大不了带孙泰来回莲花岛逍遥。孙泰来要的就是这话,连忙引着法元前来。
到了万珍楼门口,法元站定,对孙泰来说:“你去把那郑雄叫出来,洒家与他见个高低!”
孙泰来独自上楼,郑雄一见正主,眼中几乎喷出火来,霍然起身:“孙泰来!你终于敢露面了!”
孙泰来有恃无恐,阴恻恻一笑:“郑雄,你找我?好!外面也有人正等着找你呢,是条好汉就出来!”
郑雄狂笑一声:“哈哈哈!孙泰来,你便是设下刀山油锅,我郑雄今日也要闯上一闯!”说罢,大步流星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