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明重现的刹那,志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也因为恐惧而骤然收缩。
刚才那个乘客抬起了头,让志贺看到了对方的脸,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腐烂的皮肉挂在骨头上,空洞的眼窝深不见底,正正地望向他。
不仅仅是这一个,灯光明灭间,车厢内所有低着头的乘客都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用同样腐烂的面容注视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中年男人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想躲到志贺身后。
志贺孝三这位老刑警,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超越生死层面的寒意,他不仅找到了真相,而且亲身坠入了这噩梦般的真相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列车停了下来,如月站到了。
列车长那古老而笔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车厢连接处,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面容,它先是看向那个中年男人,冰冷地说道:“罪孽深重,无可宽恕。依‘规则’,当遣送至如月站,永世徘徊。”
亡灵们停下动作,机械地站成一列,而中年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跟着下了车。
志贺的心脏几乎停跳,接着,列车长模糊的面容转向了他。
列车长发出低沉的笑声:“而汝……有趣的灵魂。汝之手中并无直接沾染血腥,心中亦存有微弱的正义之火。但汝擅自闯入‘冥界规则’的运行之中,此乃大忌。”
志贺强作镇定:“你……到底是什么?这列车的目的地是哪里?”
“私?”列车长的声音逐渐变得悠远空灵:“私非新生之物,而是在新时代复苏的古老规则,私负责将一部分亡者与罪人引渡至彼世之交界的如月站。在更久远以前,私驾驶的是马车,还真令人怀念啊,至于汝之问题……”
列车长的目光仿佛已经看透了志贺,他冰冷地说道:“看在你并非我等目标的份上,私可以破例一次,与你做个交易。选择吧:是成为如月站又一个无意识的徘徊者,永远迷失在生死之间……还是带着今日之记忆返回汝之世界,但需闭上汝之嘴,并应承私一事。”
“我答应你。”志贺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有中年男人的例子在前,志贺绝对不会选择当一个徘徊者。
列车长笑道:“很好,交易如下:一、汝之所见所闻,不得对任何凡人透露半分真相。二、当‘规则’再次运行,清扫那些逃逸于汝等可笑人间法律之外的渣滓时,汝需默许,乃至行些方便。”
“你要我纵容谋杀?!”志贺一阵颤抖,不知自己答应对方是福是祸。
列车长嗤笑起来:“谋杀?不,此为‘审判’。私之所为,与汝等审判战犯、处决极恶之人有何不同?只不过私之规则,更为古老、公正且高效。汝扪心自问,方才那人,若依汝之法律,需耗费几多时日?可能伏法?而此刻,他已得‘果报’。”
“志贺警官,私非汝之敌人,私乃清扫汝等无法清扫之恶的‘行刑官’。汝可继续汝之调查,甚至可利用私之‘成果’去清除那些无法审判的罪恶。否则私只能按照‘规则’将你留在如月站……”
列车长的话没有说完,但车厢内的温度再次骤降。
志贺孝三,这位有几十年刑侦经验的老刑警,在超越理解的力量和列车长一番扭曲却无法反驳的逻辑面前信念崩塌了。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为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更大的正义,必须与魔鬼做交易。
志贺甚至开始自我说服:也许这些怪谈自古就存在,只是在过去沉寂,到了现代才复苏,它们确实在清除法律无法触及的罪恶。
“明智之举。”列车长抬手一挥。
志贺感到一阵眩晕,发现自己回到了新宿站的站台边缘,踉跄几步站稳。周围空无一人,监控也绝不可能拍下他刚才的离奇经历。
志贺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里面是一个名字、一个日期、一个地点——这是志贺年轻时为了破一桩大案,曾违规动用线人并最终导致对方死亡的旧账,他以为这辈子也不会被人翻出。
这是幽灵账号的手笔,是九条莲给志贺的“定心丸”,也是套在他脖子上的缰绳。
九条莲看着列车长精彩的表演,诉说自己交予对方的台词便将志贺这种老刑警耍的团团转时差点笑出声。
不过志贺之所以会被忽悠也是因为九条莲在制造信息差的同时让志贺意识到常规手段是无法应对这种超自然力量的,谁能想象怪谈是被凭空创造出来的呢。
甚至若不是志贺自己对害死线人这件事心怀悔意和负罪感,那么恐怕他第一次来到车站的时候便已经上了并葬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