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内心的火焰(1 / 2)

回到政策研究室那间狭小却安静的宿舍,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将那个塞满了笔记和数据的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仿佛它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又或者说,里面装着的是会灼伤人的炭火。

我没有立刻开灯,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打水洗漱,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省城的夜晚是喧嚣而明亮的,与清河县那种被厚重黑暗包裹、只有零星煤油灯闪烁的寂静截然不同。可此刻,这片繁华的灯光却照不进我心底那片被现实阴影笼罩的区域。

老支书那双布满老茧、紧紧握住我的手;张大柱提到“摊派”时那混浊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还有那个叫狗娃的孩子,因为五十块钱学杂费而辍学,每天在山坡上追逐那几只瘦骨嶙峋的山羊……这些画面,如同用烧红的烙铁,一帧一帧地,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烫得我心口发疼。

肚子里传来一阵饥饿的绞痛,我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颗粒未进。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掏出来的却不是在清河县乡亲们硬塞给我的、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而是半包在火车站买的、已经有些受潮的廉价饼干。

我机械地嚼着干涩的饼干,味同嚼蜡。喉咙干得发紧,需要就着大量凉白开才能勉强咽下。然而,比身体更饥渴的,是我的内心。一种强烈的、不吐不快的冲动,像地壳下奔涌的岩浆,在我胸腔里左冲右突,寻找着喷发的出口。

我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政绩”。仅仅是为了那些信任而又无助的眼神,为了那份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几乎让我喘不过气的真实。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致远,在吗?吃过了没?”是同事老张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机关里修炼出来的温和与关切。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眯的。

“张哥,还没呢,刚回来。”我侧身让他进来。

“我就猜你没吃。喏,食堂晚上包的包子,猪肉白菜馅儿的,给你带了两个,还热乎着。”老张把缸子递过来,一股面食和油荤的香气扑面而来。

若是平时,我定会感激地接过来大快朵颐。但此刻,这熟悉的香味却让我莫名地感到一阵不适,甚至有些反胃。我想起了在李家洼村,老支书家那顿晚饭,唯一的荤菜是一小碟咸肉,老支书还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说他牙口不好,吃不动。

“谢谢张哥,”我接过缸子,放在桌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我等下吃。”

老张也没在意,自顾自地在屋里唯一一把木椅子上坐下,掏出烟盒,递给我一支。我摆手谢绝了。

“调研怎么样?下去一圈,感受颇深吧?”老张点燃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吐着烟圈问道。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程式化的好奇。

“嗯,很深。”我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个帆布包上,“看到了很多……以前在文件里看不到的东西。”

“嗨,基层嘛,就是这样。”老张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条件艰苦,矛盾也多。咱们在研究室,能把情况摸清楚,如实反映上去,就算尽到责任了。”

“如实反映……”我低声重复了一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如何才是“如实”?是像过去那些报告一样,罗列一堆经过修饰的数据,然后轻描淡写地提几句“存在一定困难”,最后加上“形势总体向好”的尾巴吗?

老张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异样,继续以老大哥的口吻传授着他的经验:“致远啊,你刚来不久,有干劲是好事。不过啊,写报告也有学问。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得换个方式说;还有些话……”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最好烂在肚子里。毕竟,咱们的首要任务是服务领导决策,要讲政治,顾大局。‘稳定压倒一切’嘛!”

“稳定……”我又想起了那个因为牵牛引发的冲突,想起了村民们压抑的怨气。这种以忽视问题为代价的“稳定”,真的稳固吗?它

老张见我沉默,以为我听进去了,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你刚回来,也累了。早点休息,包子趁热吃。写报告的事儿,不着急,慢慢来,多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