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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水利暂修补(1 / 2)

天还没亮透,东边的天际刚洇开一抹淡青,尹喜就站在塬上的观星台旧址了。这台子是前朝遗留的,夯土垒的台基早已斑驳,砖缝里钻出半人高的蒿草,风一吹,草叶“沙沙”擦过他的裤脚。他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抬头望向星空——昨夜盯了虚星半宿,那主水事的星子原本像块蒙尘的玉,黯淡得几乎要融进夜色里,此刻却一点点亮起来,光芒顺着星轨漫下来,在东边的天际晕出片淡蓝的雾,像谁不小心泼翻了砚台里的清水。

《夏小正》里说“虚星明,水脉通”,他摸着怀里揣的那张泛黄的渠图,指尖在“灌溉渠”三个字上反复摩挲。这渠是十年前修的,当年他还跟着爹在渠边栽过柳树,如今那些树已长得碗口粗,却在半月前的地震里断了好几棵,渠身也裂了道大口子,像条被划开的伤口,浑浊的泥水正从裂缝里往外渗,在渠底积成片烂泥塘。

“该动手了。”尹喜把渠图折好塞进怀里,转身往渠边走去。布鞋踩在结霜的草上,发出“咯吱”的轻响,露水打湿了鞋帮,冰凉的潮气顺着脚底往上钻,他却浑不在意。远远就看见渠边蹲着几个老农,正举着烟杆叹气,烟锅里的火星在晨雾里明灭,像沉在水里的星子。

“尹关主来了?”有个豁了牙的老汉抬头看见他,磕了磕烟锅,“你瞅瞅这口子,怕是得把渠底挖开重砌,不然水压根存不住。”他手里的锄头往裂缝里戳了戳,“这泥都泡软了,一挖准塌。”

尹喜走到渠边,蹲下身摸了摸裂缝边缘的土。湿土凉得刺骨,却带着股活气——不是死水的腥,是混着草根和腐叶的腥甜。他站起身,肩上还扛着捆竹篾,手里提着把铁锨,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晨露打湿的小腿,上面还沾着昨天修屋时蹭的泥。“不用全挖开,”他指了指裂缝,“虚星亮了,正是时候。把淤沙清出来,裂缝用石灰混着黏土堵,干了能撑住。”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渠上被冲垮的木桥旧址:“再砍几棵松木,架个新的,省得来回绕路。”

“石灰混黏土?”另一个老汉皱了皱眉,“能行吗?去年修猪圈用这法子,下雨就渗。”

“渠里有水压着,不一样。”尹喜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俺爹当年修水库坝基,就这么弄的。石灰得用刚烧好的,黏土要筛三遍,混着细沙,一层一层砸实,比石头还硬。”他说着,已经脱下布鞋跳进渠底,冰凉的泥水瞬间漫过脚踝,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却更快活了似的,抡起铁锨就往淤沙里插。

“噗嗤”一声,铁锨没进半尺深。“来搭把手!”他喊了声,脸上溅了点泥,像只刚从田里滚过的小狗。

男人们哪还能坐着,纷纷脱了鞋跳进渠底。赤脚踩在冰凉的泥里,先是“嘶”地吸口凉气,接着就抡起家伙干起来。有个后生嫌铁锨慢,干脆跪在泥里用手刨,指缝里塞满黑泥,指甲缝里全是土,却越刨越起劲:“这泥里还有稻壳呢!”他举着块沾着碎壳的泥,“去年的收成没烂透,正好当肥料,省得往田里撒了。”

晨雾渐渐散了,太阳把渠水照得半明半暗,像块被打碎的铜镜。女人们也来了,挎着竹篮,里面装着筛子和陶罐。她们在渠边找了块平地支起石头,把石灰倒在筛子里“哗啦哗啦”地摇,杂质被筛出去,留下雪白的粉末,像堆碎雪。有个抱着陶罐的媳妇正往石灰里掺黏土,一边搅一边笑:“俺爹说,这法子是老祖宗传的,当年修黄河大堤都用,就是累点,得搅到能攥成团不松散才行。”

她怀里的娃趴在渠边的草堆上,刚学会爬,小手抓着根狗尾巴草,一下下划着渠水。水珠溅在他圆乎乎的脸上,他也不躲,反而咯咯地笑,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草叶上,和露水混在一起,亮晶晶的。

尹喜正挖着淤沙,铁锨忽然碰到块硬东西。他心里一动,放慢动作往下刨,竟挖出块带着青苔的石头,石头缝里还渗着股清水——不是渠里浑黄的泥水,是透亮的活水,顺着他的指尖流进渠底,在泥上冲出道弯弯曲曲的细痕,像条正在爬的小蛇。

“底下有水脉!”他喊了声,声音里的惊喜像要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