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田学的清晨,是被高涨的热情和缤纷的色彩唤醒的。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立在校门口,上面挂着“海田学首届校园文化艺术节”的醒目横幅。彩旗沿着操场跑道一路插过去,在初夏的海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教学楼前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舞台铺着红地毯,背景板上是孩子们亲手绘制的蓝天、白云和扬帆的船,充满了稚拙的童趣和蓬勃的希望。
整个校园都浸泡在一种节日的喧嚣与躁动里。空气中弥漫着化妆品的香气、道具纸板的浆糊味,还有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老师们略带沙哑的指挥声。每一个角都在上演着忙碌的序曲,为即将到来的汇演做最后的冲刺。
武修文站在六年级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这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他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黄诗娴手指的温软触感,那种微湿而紧密的贴合,像一股隐秘的暖流,在他心底悄然涌动,冲淡了因李浩那通深夜来电而笼罩的些许阴霾。
李浩在电话里语气支吾,只松岗那边最近有些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具体是什么却语焉不详,最后只匆匆叮嘱他“万事心,尤其是转正考试前”,便挂了电话。这没头没尾的警告,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却看不清湖底的真实动静。武修文甩甩头,决定暂时将这些纷扰压下。至少此刻,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校园,需要他全情投入。
“武老师!武老师!”几个六二班的学生像炮弹一样冲进办公室,脸上画着夸张的舞台妆,额头上还贴着亮晶晶的星星,“我们的诗歌朗诵,真的可以用您写的那首《海的孩子》吗?”孩子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和荣耀感。那首诗,是武修文某天晚自习后,看着窗外月光下的大海,心有所感写下的,不知怎么被课代表看到了,非要用在艺术节上。武修文蹲下身,平视着他们,嘴角漾开温和的笑意:“当然可以。不过,感情要饱满,节奏要把握好,把我们海田孩子看到大海的那种亲切和骄傲,都读出来。能做到吗?”“能!”孩子们异口同声,声音响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看着他们欢天喜地跑出去的背影,武修文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被轻轻触动。这种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哟,我们的大诗人这就开始现场指导了?”轻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武修文回头,看见郑松珍和林丽挽着胳膊走进来,两人今天都特意打扮过,郑松珍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林丽则是清爽的蓝白条纹衫,显得格外精神。
郑松珍促狭地朝他眨眨眼:“武老师,昨晚……庆祝得怎么样?我们诗娴妹子今天一来,那可是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呢。”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林丽也抿着嘴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郑松珍:“你就别打趣武老师了。没看武老师今天这精神头,比喝了人参汤还足?”
武修文耳根微热,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语气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郑老师,林老师,你们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今天活动多,任务重,我们都得打起精神。”
正着,黄诗娴抱着一摞节目单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及膝裙,裙摆绣着细的白色贝壳图案,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清新得就像海边清晨的一缕风。她的目光与武修文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噼啪作响,两人都迅速移开视线,可那瞬间加速的心跳,却只有彼此能懂。“节目单都核对好了,”黄诗娴将单子放在桌上,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的好心情,“武老师,你等下负责后台催场和道具协调,没问题吧?”“没问题。”武修文点头,目光在她因为忙碌而泛着红晕的脸颊上,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你呢?”“我?我当然是前台总指挥兼救火队员呗。”她皱了皱鼻子,做出一个略带苦恼却无比娇俏的表情,“只希望这帮祖宗们别在台上出什么幺蛾子。”
郑松珍看着两人这旁若无人的“加密通话”,忍不住“啧啧”两声,拉着林丽就往外走:“行了行了,再看下去我牙都要甜掉了。咱们还是去检查各班场地去!”
艺术节汇演在震天的锣鼓声中正式拉开帷幕。李盛新校长做了简短而热情的开幕致辞,台下座无虚席,不仅有全校师生,还有许多闻讯赶来的家长,将操场挤得水泄不通。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照着一张张洋溢着喜悦和期待的脸庞。节目一个接一个,精彩纷呈。有稚气未脱的一年级朋友表演的憨态可掬的舞蹈《海豚》,有高年级学生气势磅礴的武术操《男儿当自强》,还有音乐老师指导的童声合唱,清澈的嗓音仿佛能穿透云层。
武修文穿梭在后台,忙得脚不沾地。帮这个班级整理一下歪掉的帽子,帮那个学生检查一下话筒开关,提醒下一个节目候场。他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白衬衫的袖口也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臂。但他脸上始终带着耐心而温和的笑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突发状况。
在这个过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同事们的目光变化。那不再是初来时的审视、怀疑,或是单纯的同情,而是掺杂了认可、友善,甚至是一点点……钦佩?当他指挥着几个学生迅速而稳妥地将一架沉重的古筝搬上舞台时,站在台侧的赵皓星老师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低声:“武老师,厉害啊,这组织能力,杠杠的!”就连一向严肃的梁文昌主任路过时,也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修文,辛苦了啊!忙而不乱,很好!”这种融入集体、被团队需要和肯定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滋润着武修文曾经因“魄”而有些干涸的心田。他不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而是海田学实实在在的一分子。